曹文軒在《前方》中說,人總有克制不住的離家的欲望。
起先,我們乘著牛拉的車,從泥濘和山路中走出來,再換乘大車小車,最終躋身高樓和車流之間。我們期待著前方的路,學(xué)習(xí)奮斗,為了在萬家燈火中有屬于自己的一盞。自行車輪一圈圈轉(zhuǎn)動,吹著口哨騎車的是那個憧憬未來的年輕人兒。慢慢的,年輕人的臉上多了一些老成,時間也如車輪一般轉(zhuǎn)個不停,把自行車轉(zhuǎn)得又老又舊。多了一輛汽車行駛在路上,里面是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好像我們終于到了想要到的前方。
但是,人們似乎還是不滿意,在另一個地方,把車變得越來越快,把房子變得越來越高,車更快,更穩(wěn),可以去到更多的地方,可以越過高山和泥濘,那些我們已經(jīng)不太去的地方,車可以去了。我們的足跡、我們的心卻被這一方小小的金屬籠子禁錮了,我們從泥濘中走來,從廣袤中走來,從自由中走來,卻走進(jìn)了一方金屬,水泥制成的籠子中。我們在此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忙忙碌碌,樂此不疲。年少時向往的前方,就是在車和房子間切換的生活嗎?
許多人在這個車如流水馬如龍的世界過活,恰如在阿爾卑斯山谷中乘車兜風(fēng),無暇回首流連風(fēng)景,于是這個豐富華麗的世界便成了一個了無生趣的囚牢。
后來老成的人也累了,臉上生出幾分無奈,開著車回山里的那個小村莊。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和路邊的種種擦肩而過。不會有在艷陽中,在風(fēng)雨中,在夕陽的余暉中,在月夜中吟詩作對的游子;我們看不到槲葉落山路,枳花明驛墻,因為我們隨時都可以出發(fā),蜀道難也擋不住我們的車。我們的情感也隨車一樣飛馳,與自然擦肩而過,我們坐在車上,和心中的詩意越來越遠(yuǎn)。我們的先人一步步走過的泥土,被我們用水泥填平,被無數(shù)的車碾過。前方歸家的路是如此平坦、快捷。車仿佛把我們的鄉(xiāng)愁都變小了,千里之外,也不再是遠(yuǎn)方。
車讓我們在路上這一過程變得沒有意義,眼中只在乎前方。劉亮程在《今生今世的證據(jù)》里說了句很有意思的話:“我知道所有回家的腳步都已踏踏實實地邁上了虛無之途。”
前方的家,還是我們的精神家園嗎?
在車上的人,他們是要歸家還是要遠(yuǎn)行呢?
我們是不是可以從車上下來,慢慢走一走,走一走遠(yuǎn)行的路,走一走歸家的路,不要一味地在意前方。你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世界是那樣的豐富美好,就像阿爾卑斯山谷中的標(biāo)語牌說的那樣:“慢慢走,欣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