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亞利拎著包準(zhǔn)備出門,背后傳來纖細(xì)的聲音:“老公,等等!”
緊接著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身后的人快步走近亞利。
他只能轉(zhuǎn)過身,略微側(cè)頭看著依舊身著睡衣的美婦人,等著她先說話。
“我…”
明顯感覺到亞利不耐的目光,她只能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一大早的,你去哪兒?”
“和讀者開座談交流會,怎么?我做什么事你也要管么?”說完轉(zhuǎn)身離去,也不管身后的門是否要關(guān)上,徑直走向車庫。
“沒教養(yǎng)的東西,把她買來還說三道四的!”亞利嘴中嘀咕著坐進駕駛座將車開出,銀白色“750Li”BMW在陽光下閃著奪目的光,緩緩駛出別墅。
由于習(xí)慣,他回頭看了看自己的三層別墅,正要流露出自得的笑容時他的表情卻僵住了,嘴角不住的顫抖,目光變?yōu)榇魷?/p>
猛踩剎車,銀色寶馬驟停,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在亞利眼中,透過那淺灰色的車窗,整棟房子陷在一片火海之中,眼中盡是火紅過,烈焰卷起花園中的樹木,瘋狂舔舐著豪華別墅的火舌直沖云霄,映紅了天際,也映紅了他的眼睛。耳中盡是灼燒的噼啪聲、烈風(fēng)的呼呼聲,樹木傾倒的簌簌聲,甚至還依稀聽見屋內(nèi)女人的尖叫聲。
莫名的,似乎還有鋼琴發(fā)出的叮當(dāng)聲。
冷汗緩緩滑過他的背脊,顫抖的雙手幾乎抓不住方向盤,不住的發(fā)抖。
“轟!”蓄積在房屋中的能量終于爆發(fā),掀起的煙塵與氣浪向外擴張,亞利下意識地用手臂擋住了眼睛。
寂靜,一切歸于沉寂。
放下了手臂,眼前的景象依舊和平時一般,豪華大氣的別墅、青翠欲滴的樹木、波光粼粼的草坪依然存在,剛才的火場不曾出現(xiàn)過。
“幻覺?”亞利長舒了一口氣,訕訕笑罵一句駕車離去。
汗水還掛在背上,亞利深吸了一口氣平息剛剛慌亂到現(xiàn)在的情緒。車內(nèi)播放著輕松的藍(lán)調(diào),可是車內(nèi)的溫度似乎更低了。他伸手去關(guān)上了車?yán)锏目照{(diào)。這時他余光看到了副駕駛座上的一摞書,書名叫做《書寫預(yù)言》。他一陣興奮頓時忘記了剛剛的事,甚至身體發(fā)熱,只有他知道那書里夾的是什么。
“交易,這次交易一旦成功……”他的眼中充滿了狂熱與激動,嘴角掛著一抹狡黠的笑。
看著車子遠(yuǎn)去,屋內(nèi)的女人有些悵然地回到房間,一進房間,最為醒目的是正對房門的海報——
“《書寫預(yù)言》——一位作家一次偶然發(fā)現(xiàn),書寫下一段有一段的預(yù)言故事。”看著宣傳海報,女人的表情有些復(fù)雜。
“當(dāng)初靠著小說贏得了如今的生活,可是沒想到卻借此做出這種事情?。]想到。”她重新蜷縮回被子,心中在盤算著什么。
……
銀色寶馬停在了“波洛瓦”酒店門口,亞利將鑰匙扔給門口的侍者后,在一位優(yōu)雅的小姐帶領(lǐng)下走進了電梯,這一期間兩人一直保持著沉默。
“叮!”
電梯緩緩?fù)T诹?1層,亞利臉上的表情嚴(yán)肅起來,略微緊張地整了整衣襟。
門輕巧地滑開,這時旁邊的小姐開口道:“安德魯先生在2103號房等您,亞利先生。”
亞利點點頭,走出了電梯,身后的門悄悄閉合。
一盞盞琉璃燈攀附在房間與房間之間的墻壁上,散發(fā)出柔和的淡黃色光芒,照亮了整個走廊。長長的酒紅色地毯鋪滿整片地板,一直延伸到盡頭的房間,那正是2103號房。豪華的環(huán)境卻不能引起他的在意,長長的廊道仿佛一張大口等著他走進捕食者的肚囊。
長吁一口氣,亞利走進了緊閉的房門,輕叩了一下。
“請進。”平靜的聲音悄然傳出,不帶任何驚訝,只有冷漠。
亞利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一件奢華而不俗套的房間,然而那個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的身影瞬間令他身子發(fā)顫。
“請坐,亞利先生。”那名男子并不轉(zhuǎn)過身,依舊俯視著瑰麗的燈光組成的城市夜景。
“知道我讓你來做什么嗎?亞利先生!”亞利剛一坐穩(wěn),這位“安德魯先生”的陰冷語氣讓一股寒意從腳下蔓延開來。
他略微平靜了一下,說道:“先生!這次交易,我……”
“不急。”話被這二字干脆地切斷,亞利不禁有些忐忑,注視著那個陰暗的背影等待著他的下文。
“看完桌上的牛皮紙袋里的東西,再回答我。”依舊平靜,只是似乎多了幾分怒意。
亞利依言打開紙袋,抽出的是一疊照片,他定睛一看不由得臉色發(fā)白,大驚失色。
“這!對不起先生,我有事先走了。”亞利猛地起身,快步離去。
這個背影輕輕說道:“還算識相。”
銀色寶馬再次啟動,坐在其中的人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驚怒交加的他用力拍擊著方向盤。
“媽的,這種時候竟然…”他清楚地記得,就在那些拍攝前幾次交易的照片上,被用紅色筆圈出來的一個個令他咬牙切齒了一番,清晰可見的那抹倩影,立刻讓他想到了今早還和她氣憤尷尬的那個女人。
她跟蹤了自己!破壞了這次交易,混蛋!
“寄人籬下,任人買賣的女人竟然敢…”一踩油門,一路狂飆回那棟別墅。
只是此時,車內(nèi)的戾氣愈加濃重了。
……
10小時后,碼頭邊。
“和您交易很愉快。”面對眼前這個面容嚴(yán)峻,如刀刻般深沉的中年男人,亞利不自然地握住了他伸來的手。眼睛看著那一批批被運上船的夾有毒品的書籍,他不想逗留準(zhǔn)備離去。
安德魯頗有深意地看著亞利:“您是一位果敢的人,行事很干脆我很喜歡,希望下次還有機會。”
他壓低了聲音說:“您要是覺得寂寞,過一會兒我送個妞過去。”
亞利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幾聲寒暄之后離去。
昏暗的房間,并沒有點起一盞燈,只有電視機跳動著畫面不斷變幻著房內(nèi)的光亮。
“最新熱買小說《書寫預(yù)言》的作者亞利·曼切斯特之妻在今日火化,亞利·曼切斯特在守喪七日后也在今日送妻遠(yuǎn)去。”畫面中,亞利身著黑色風(fēng)衣跪倒在靈柩邊,泉涌的淚水縱橫四溢,悲痛欲絕的表情令周圍的人不禁惻目,全程都沉浸在一片悲戚之中。
電視中繼續(xù)說道:“……一周前發(fā)生的車禍慘不忍睹,駕車死機撞人后逃逸,目前下落不明。警方保證…”
“車禍?”亞利摟著懷中的女人暗自說道,看著自己在電視屏幕中聲淚俱下的模樣連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演技。
按下遙控器關(guān)上了電視,懷中的女人在驚呼中被攔腰抱起,亞利笑吟吟地將她抱進了房間。
“終于結(jié)束了。”在笑聲中兩人倒在了床上,就像兩條纏繞著的蛇,久久沒有分開。
……
夜深了,房屋內(nèi)的騷動漸漸平息,歸于沉寂。房子外一片漆黑,一絲光亮都不曾有。路燈不知為何,順著一股風(fēng)的刮來一路關(guān)閉,月亮也深藏在厚重的云朵之中不露出半點月光。
奇怪得很,此時的這棟別墅與它周圍的景致就像在照片中一樣,絲毫沒有一根樹枝、一顆草兒搖擺,一片死寂。
“噠!噠!噠!”
清脆的玻璃珠跳動在地板上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靜默的別墅內(nèi)格外清晰。
亞利猛地睜開了眼睛。
此時的他,眼前是一張光滑的書桌。不知為何,他竟手握鋼筆端坐在放著一張寫作紙的書桌前,昏暗的燈光照亮了房間,映亮了他蒼白的臉。
想離開,想移動,除了眼睛以外卻一絲一毫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他想喊叫,卻只能抽搐著自己臉部的肌肉。
一滴又一滴的冷汗順著背脊往下淌去,心跳驟然加速,連耳膜都在顫動。
“噠!噠!”
順著樓梯,那枚珠子一蹦一跳往下落去。每一聲都狠狠撞擊著亞利的心臟,使其跟隨者那聲音一下一下的搏動。
慢慢地,聲音越來越遠(yuǎn),似乎快要落到了一樓。
“噠!噠!”
“噠!噠!”
“噠!”
只有一聲?本應(yīng)繼續(xù)的敲擊聲突然戛然而止,仿佛……是的,仿佛有人接住了它。
亞利睜大了眼睛。
“叩!叩!叩!”
腳步聲!是的,輕巧卻清晰地傳了上來,高跟鞋敲擊著樓梯,在空屋內(nèi)回響。
亞利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劇烈地想要擺動自己的身體,嘴里不住發(fā)出嗚嗚聲。
是她!
亞利全身都被汗水浸透,雙眼布滿血絲,渾身顫抖不已。
今天是第七天!發(fā)喪之日!她回來了!是她回來了!
腳步聲不知不覺到了門口,停下了。
……
依舊寂靜。
亞利的手就這么動了起來,抬起,放下,手中的筆尖抵在了第一行空白處,動了,緩緩寫下一行字。
“我回來了!”
淚水、鼻涕瞬間流滿他的臉,他就這么恐懼著,在心里撕心裂肺地叫喊著。
“吱?。。?!”
門,開了。
“幾年來,我與你共游大陸,玩賞世界……”
“……舞會,你曾夸我的舞步美……”
房間里,有人踏進了房間,在亞利的身后區(qū)域內(nèi)旋轉(zhuǎn)、跳躍,似乎有無盡的喜悅。
筆尖輕動。
“……琴座,你曾夸我演奏美……”
身后的人躍至房內(nèi)鋼琴處,掀開琴蓋,一段流美動人的旋律卻像一根針直接刺入亞利繃緊的神經(jīng)。
接著,下筆重了,鋼琴被用力拍擊,發(fā)出刺耳寒骨的聲音。
“……可是,你為何要這樣對我!我!有何錯!你借作品成名,借自己作者之名進行錯誤的事情,我打算勸說你,你卻這樣對待我!為何???”筆力到最后甚至透出了紙張,拉開一道口子。
“為何!為何!為何!為何!為何!為何!?。?!”落筆從黑色變成了紅色,血紅,一連竄的血色化作這二字迅速蔓延至幾乎整張紙,那不斷顫抖、尖利的琴聲也在不斷加強。最終,在最強音處靜止。
“我懷孕了!”
“你終結(jié)了兩條生命。”
“抱抱他。”
一團軟膩之物猛地趴在了亞利的背上,他終于忍受不住,褲管里的腥臊與背上的粘稠相呼應(yīng)。
“現(xiàn)在,我是來送你走的。”
亞利心中嘶吼著:“不要??!饒了我吧!我知道,我知道錯了,錯了!救命?。?!”
“一路,走好。”紙張寫到了末尾,停了。
一股血紅色的液體順著亞利驚恐萬分的臉流下。
桌上的燈光在一瞬間熄滅。
……
大火,不知從何處冒出的大火點燃了整座別墅。直沖而上的火苗映紅了整片的夜空。
如果亞利能看見,他會發(fā)現(xiàn)就像他一周前的幻覺一般。
只是,當(dāng)事人已經(jīng)不在世上。
大火中,圍觀的群眾聽到了鋼琴的演奏聲和女人的尖聲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