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在自己的鼻梁上緩緩撫摸過,這真是一場奇怪的旅程。
一顆顆平時不惹人注目的小痘子此時已撤除了他所有的偽裝,一顆顆都昂首挺胸,俏皮地望著我,我強烈地忍住擠壓他們的欲望,但手還是因為他們而沾染了些許的油膩。僅是靠手的撫摸,我都強烈地感受到自己鼻子上的那個弧度,而最低谷恰恰是我的鼻梁,手在那上面狠狠地按,想要找到那塊讓我咬牙切齒,因它給我?guī)碓S多酸楚的骨頭,但他反倒是與我游戲一般,怎么探詢也不見它的蹤影。
我的塌鼻子。
在眼保健操中有一節(jié)是按摩鼻梁兩邊的晴明穴,而每當(dāng)這一節(jié),我便假裝不懂,拼命地按摩自己的鼻梁。因為我清晰記得醫(yī)生告訴我,趁著還是生長發(fā)育的階段,多多按摩自己的鼻梁,可以促使他的生長。我熱衷地希望他能像是沉睡的雄師,后積而薄發(fā)。也許有一天,我可以欣慰地看著自己的鼻梁終于挺直了腰板,給我的臉部帶來別樣的美麗。
但現(xiàn)實是殘酷的,由于小學(xué)過于迷戀電腦,我的鼻梁上多了副眼鏡。我知道這或多或少給我的鼻梁帶來了壓力,除非他有著不屈撓的生命力,不然他崛起的道路——一片霧茫茫。
眼鏡在我的鼻梁上總是顯得那么不安分。我將他高架在鼻梁上,但是驀地,他又很快滑了下去,只由得鼻尖成了最后的戰(zhàn)線。起初,我很耐心地將他置于初始的地方,仿佛在教導(dǎo)著一個不諳塵世的孩子,但發(fā)現(xiàn)著實是徒勞無功,就在上課時養(yǎng)起了托腮的習(xí)慣,借此扶著眼鏡。
其實,誰能說鼻梁就是眼鏡本該待的位置?人的鼻梁高低各不相同,難道眼鏡就應(yīng)該如此,死板而費力地待在鼻梁正中嗎?未必。放松心態(tài),順其自然吧。
剛進入初中,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班中的回頭率特高,我很納悶,平凡的相貌為何如此受人青睞?而后同學(xué)熟識后這種情況消失了我也只當(dāng)作過眼云煙。只是有一次,我與好友鬧矛盾,兩者互不想讓,也許是好友理虧,漸漸處于弱勢,到最后,理屈詞窮。只見得他憋紅了臉,臉上都是憤恨之色,他此時定在絞盡腦汁,想著些惡毒的詞語,早已準(zhǔn)備與我惡語相向。但他好久蹦出了一個詞:“斗雞眼!”我睜大了眼睛,此刻的堅強被擊敗得一塌糊涂。他看著我受傷的樣子,滿意地轉(zhuǎn)身忙乎自己的事情。只留下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那個詞猶如晴空的一計霹靂,陣得我愣了好久。
我感覺自己受到了傷害又無法辯駁,因為我的黑眼珠靠近鼻梁的鞏膜遠(yuǎn)少于另一邊的。以前我的照片拍起來似乎就是那個模樣。陳年舊事驀地被提起,心頭的那個傷疤被人猛然揭開,然后又狠狠地撒上一把鹽。我的心,生疼。
我硬是要去眼視光看看自己的眼睛。醫(yī)生將我反反復(fù)復(fù)地檢查,良久才說:你是因為鼻梁太矮,撐不起邊上的眼皮,眼皮將你的鞏膜遮住了,看起來就有些像斗雞眼了。我聽罷,“又是那個塌鼻子!”我咬牙切齒,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因為那個塌鼻子,我竟然戴不上標(biāo)準(zhǔn)的口罩(鼻梁太矮,導(dǎo)致口罩的密封性嚴(yán)重不足);因為那個塌鼻子,我的側(cè)臉顯得不是那么好看,反而有些滑稽;因為那個塌鼻子,我的鼻尖似乎成了一個軟軟的肉堆,可以隨意地玩弄;因為那個塌鼻子,我不敢正視對方……
我的塌鼻子,讓我與眾不同,看上去似乎削減了自信。但得知真相后,我似乎比常人多了份經(jīng)受屈辱的能力。人的相貌各有特點,今天流行高挺的鼻子,也許明天就會流行塌鼻子了吧。
潮流是只能等不能追的,這和火車站是一個道理,乖乖留在站上,總會有車來,至于剛開走的車,我們泛泛之輩是追不上的。而我只能默默地書寫——我與自己的塌鼻子,一連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