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記事起,就跟著奶奶一起生活,在我印象里,她很少看我,甚至是抱我,連和我說話都很少。雖然那時我還小,但隱約還是能感覺到,她大抵是不喜歡我的,而我同樣也不喜歡她,在家發(fā)生任何事,我都不愿叫她一聲,能不說話就盡量避免。
她是丑陋的,她的臉上從右側(cè)面臉頰到頸脖部分,有一大塊黑黑的,皺成一團(tuán)的疤。我每次看到她,總覺得心上爬滿了蟲,渾身難受,急忙躲到爸媽身后去。當(dāng)父母覺得外出打工維持生計后,我哭鬧著反對,但仍不能改變我要與她一起生活的事實(shí)。我是怕她的,怕她用那張丑陋的臉對著我,就像童話的巫婆看著垂涎已久的獵物。
她是嚴(yán)厲的,我有次沒做作業(yè),她氣壞了,揚(yáng)起裂紋橫生的大手就要打我,我害怕的縮成一團(tuán),但她的巴掌遲遲都沒有落下來。她咬牙切齒的說:“想你出生那會,我就嫌你是個女娃子,別人都說,將來沒什么出息,現(xiàn)在看來,果真應(yīng)了這話。”她那語氣在我聽來,充滿了不屑與惡毒,在我心上劃開了一道裂縫。
我們就這樣僵持著,一段日子過后,爸媽恰逢佳節(jié)回家,我再也忍受不住,哭鬧的對他們說:“你們要是還把我放在這里,我就去死,反正別讓我和那個老怪物待在一起。”“碰”有什么東西摔在了地上,我回過頭,淚眼中看到奶奶轉(zhuǎn)身走入廚房的背影——不再那么高大,不再那么神采奕奕。我意識到,這話她聽到應(yīng)該會難過,可轉(zhuǎn)眼一想,反正她也不喜歡我,沒關(guān)系。
從那以后,不管逢年過年,我都不去探望她,爸爸媽媽因?yàn)檫@事沒少教育我,每次欲言又止,我仍無動于衷。令我沒想到的是,再次見到她是在病房里。那么大的一張床,她躺在上面,像一片干枯的葉子,她的手半握著,粗糙的像是張砂紙,皮膚的紋路洗也洗不凈,頭發(fā)全白了......這是我第一次這么認(rèn)真看她,沒帶一絲厭惡。
父母和弟弟在一邊焦急的等待她醒來,急亂了的弟弟一把扯過我:“姐姐,等奶奶醒來,你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對她,她為了你,毀了自己的皮膚,你不能這么對她!”媽媽要過來拉住弟弟,他一把推開:“奶奶不讓我告訴你,如今這種情況現(xiàn)在不說以后恐怕沒機(jī)會了,你很小的時候,因意外燙傷,爸爸媽媽都不在身邊,是奶奶植皮到你身上,你當(dāng)她臉上疤痕怎么來的,還有,你一出生她還給你算過命,算命先生說你們八字相克,你知道她一向都信這些,你脾氣又那么犟,所以她才這么對你。”
后面還說了什么,我沒有聽進(jìn)去,我只是隔著玻璃,看著病床上我“恨”了那么久的人,那一刻,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龐原來那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