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繁星撲朔的夜晚,西邊的山漸漸被薄霧籠罩起來,那一抹綠色漸淡了,漸淡了,顯露出一種神秘的、不為人所知的色彩。溪旁的柳樹葉兒青得滴水,溪面朦朦朧朧,散出一種令人無法抗拒,不能抵擋卻又說不清道不明的新力量。在那遙遠(yuǎn)的山上,星際間,四面八方的風(fēng)里,我們聽到了那樣清晰,那樣明朗的樂曲,如同茫茫黑夜中無端散射出的一束光芒,在與地面碰擊之后立即濺出閃亮而熾熱的星火。那是生命昂首的聲音,那是飽含了春天的青澀,夏天的頑皮,秋天的成熟,冬天的沉淀的聲音。那是屬于我們的季節(jié)。
今天是我準(zhǔn)確無誤走進(jìn)高一六班教室的第三天,一天一天地,我這么計算著。抬眼望見的,是這個我漸漸靠攏的陌生環(huán)境。沒有了“天道酬勤”的行體字,沒有了總是沒擦干凈的黑板,只看到座無虛席的全場,只看到埋頭苦干的學(xué)生。這時的我,便忸怩起來,尷尬的自己與周圍的場景顯得格格不入,幾十天前在另一個班叱咤風(fēng)雨的人如今已了無影蹤。我不解迷茫地看著眼前的題,握起筆,抬眼卻躊躇著想要不要找人問、應(yīng)該找誰問的思緒。眼前的人兒正和其他人談笑風(fēng)生,在這里,一切都是熟悉的,一切都是輕松的。但我,我卻漸顯得不同了,這兒的我不再是那個能隨便大聲笑鬧、能輕松發(fā)動群眾的班級委員,不再是同學(xué)們口中的傳奇物理課代表,不再是那個會因老師上課時隨意的幽默而跟著解趣的人。這里的我,顯得窘迫,顯得緊張,一切都是難題,生活并不輕松自意。
我拖著沉重而疲乏的身軀打開了家門,本就因家庭經(jīng)濟(jì)日益窘迫而憂心不已的媽媽還是堅持著笑著不停地往我碗里夾肉添湯。媽媽十分同情地說著:“看吧,現(xiàn)在的孩子讀書多累啊,中午那么早就吃了飯,熬到現(xiàn)在這個時候肯定餓壞了。我擠著笑臉安慰著媽媽,但在看見那碗肉湯時,心里卻流下了澀澀的淚。
爸爸沉默著扒著碗里的白飯,在我得知他打算出去打工時,我終于察覺出了他那眼中寂潭般的無奈與悲哀。我心中極慌極恐,眼中閃現(xiàn)無數(shù)個爸爸遭遇危險而倒下的場景,挽留的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他要是想去自己就會去的。我又低下了頭,仿佛已經(jīng)能看到自己的未來,我將終日苦陷于痛苦和悲哀之中,以之深不得以自救。
自小成績就不能算好的姐姐終于打定主意,放棄高考,去遠(yuǎn)離家的地方半工半讀。我可憐的姐姐,從小活在自卑的陰影之中,誠惶誠恐地為追求活的意義而不得不在世俗的目光中躬行。但她確也是過早放棄自己了。剛上高中那時的姐姐滿心歡喜,對未知的未來充滿期許,雖然后來才知道那所高中并不算太好,但那個時候的姐姐卻那么活潑,那么單純,令我至今難忘。天性稍笨的姐姐得到命運(yùn)的恩賜,義無反顧地墜入夢幻般的高中生活,只可惜,時光易逝,夢境太短,轉(zhuǎn)眼間,夢醒心碎,只落得滿地枯黃。姐姐雖不大聰明,愚鈍了些,但她也的的確確深愛著這個家,深愛著她的家人,也明些事理,她害怕媽媽擔(dān)憂,害怕爸爸有壓力,害怕我的眼淚,害怕這個苦心經(jīng)營的不算富足卻也溫暖的家會一夜之間轟然倒塌。所以,她提前結(jié)束了自己的夢境,放棄了自己一生只有一次機(jī)會的高考,急急慌慌卻又無可奈何??捎钟姓l懂她的心呢?俗人的話題終究逃不過“你的成績比你妹妹差吧”這句話,終究逃不過當(dāng)今人才輩出的社會投來的那樣輕蔑鄙視的目光。我可憐的姐姐,如今卻真真確確地,在度過六月的夏季后,將不得不再次面對人生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