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想好了再寫,否則白白傷害了一棵樹”
到我二十歲的時候,我已經(jīng)開始有點名氣了。每年我都會回鄉(xiāng)下寫作,我有個壞習(xí)慣,寫一兩行,如果覺得寫得不好,就會把稿紙撕掉,揉成一團(tuán)丟進(jìn)垃圾筒,每天寫完,垃圾筒都是滿的。有一天文章寫到一半睡著了,醒了后發(fā)現(xiàn)垃圾筒空了,那些丟在垃圾筒里的文章都被撿起來,用熨斗燙過,放在我書桌上。誰會干這么無聊的事情?一定是我的母親。正想時,我媽媽走了進(jìn)來,她對我說:“你看看窗外的樹,你這些稿紙都沒寫完,如果有一張紙沒寫完就扔掉,一根樹枝就沒了,如果你寫了整本稿紙,都沒有用完就丟垃圾筒里,一棵樹就白白犧牲了。”我看著窗外的樹,很感動。我母親接著對我說:“你寫文章時,想好了再寫,不然白白傷害了一棵樹。”這就確立了我寫文章的方向——一定要想得很透,再來寫,有多少講多少。
有很多作家,文章寫得很深奧,不可理解或讀不懂。大概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另一種是他要通過這種方法讓人家知道他很有內(nèi)涵。當(dāng)然,也有例外,以前臺灣算稿費不算字?jǐn)?shù),算行,拿尺一量,看你寫幾行就拿多少稿費,就有作家希望寫得更多。我有個朋友,叫古龍,他的小說從來沒有從頭寫到尾,劇情都是懸在半空中,為什么呢?這樣稿費算得多啊。我的副刊編輯向他邀稿,他寄來的稿子這樣寫:十八個大漢/在關(guān)外/策馬奔來/跑到一座古市/一一跳上/古市的屋頂/這十八個大漢/到了屋頂/一一跳下/咚/咚/咚/咚/咚/咚/咚……
十八次“咚”,我就打電話罵他,騙稿費未免也騙得太離譜了。當(dāng)然后來我們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在副刊上連載他的小說。他有一篇小說連載了兩年多還沒結(jié)束,我就打電話給他說:“古龍啊,你可以把這個小說結(jié)束啦,因為我們要改版了。”他說:“不行啊,我這個小說一百多個主角,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命,我已經(jīng)沒辦法控制他們了……”糟糕了,萬一他寫個五年、十年都不完怎么辦?我說:“好啊,你不能控制他們,我來控制他們。”我用了四百多字就把這個小說寫完了:其中一個主角,約這一百多人來選武林盟主,預(yù)先在地板下埋了一百多個地雷,等他們都來了,“砰砰砰……”一百多個主角都砰死了。這個小說最后一句是——從此,武林歸于平靜。所以一個作家如果要控制他的文字,應(yīng)該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做到。
不過,處理完這小說后,我就得罪了我的朋友?,F(xiàn)在他有一部小說,里面有個人物,名字叫“清玄道長”,“清玄道長從小在武當(dāng)山出家,不好好學(xué)道,奸淫擄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最后清玄道長頭被割掉,掛在武當(dāng)山的山頭,斬首示眾三個月。”所以千萬不要得罪小說家,很可怕。
言歸正傳,寫文字要簡單、精確、不啰嗦、不冗長。我寫的很多文章因為特別精煉,所以很多編入了國小和國中課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