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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自己畫像

我母是晉中人氏,其母再嫁其父后來到人世,為其父母獨女。我父忻州之人,本有姐弟四人,然二弟夭折,大姐早嫁,與三弟失和,也實屬孤家寡人一個。十四歲闖到太原,當(dāng)兵轉(zhuǎn)業(yè)到西山,經(jīng)媒人給我母介紹,被我外祖父相中,終于趕上最后一班“包辦”車,在我母十八歲生日剛過草草成婚。婚后次年產(chǎn)我哥,又三年生二哥,又一年流產(chǎn),又三年帶我到這世間,又二年,妹降臨。期間我父母常年分居異地,我母隨其父母下地為生,我父在外地出全勤,養(yǎng)家糊口,口糊了,家外和內(nèi)不和,夫妻二人常在夜里,或趁外祖父母不在家中時鋤頭鐵鍬相向,據(jù)我母回憶,老房子尚有我父拿鋤頭遺怒房子的痕跡。我母常以淚洗面,度日坎坷。

少時,我很懼父,我父回家時,我尚且不敢近前端飯,偶然端去飯菜,都會因哆嗦把湯溢出碗外。所以我雖實是有父,卻心中無父。而我父實日益年邁,祈求我父對我的實話實說勿要怪罪。

我母看似堅韌,實則表面堅強樂觀,卻心中凄苦,據(jù)我母說“家丑不可外揚”。其實,夫妻之間吵吵鬧鬧也不算什么丑事,是我母敏感多慮,又因我外祖父家人定不旺,少了人氣,也就矮了底氣,我母內(nèi)心虛弱。再加之農(nóng)村對外來戶潛意識的輕視,我父又不善與人交往,使我母心中更加虛空,見人就想謙恭。

我父常年在外,我把他當(dāng)作親戚,臘月三十晚上睡前還只是我們兄妹四人和母親,初一早上睜眼時,便多了一個父親,第一感覺是受驚,驚恐。不是驚喜,我緊張到吃飯咬一口餃子偷看一下父親,不知道我吃飯的頻率是快了,還是慢了,還是適中。擔(dān)心父親會說餓死鬼轉(zhuǎn)的,又擔(dān)心父親說吃飯也慢慢騰騰的,更不用說以后做事了??傊?,吃完飯,總覺得胃里漲得厲害,也不知道是食物太多,還是緊張氣太盛。

我母教導(dǎo)我們最多的是,千萬不敢出門惹事。二哥,我和妹妹是順民,唯唯諾諾,百分之百的聽話,絕不和人爭吵,然而相對而言,大哥該屬“混世魔王”了,常常拿彈弓打碎別人家的玻璃,要不就是把尿撒錯了地方,撒到人家的打水的桶子里,再不就是去掏鳥蛋,卻連人家的房檐也掏塌了,還有是和別的男孩打鬧把人家的石板摔碎了,在學(xué)校鏟雪,連人家的后腦勺也鏟了皮了。今天東家的大人找來了,明天西家的家長也來了,人家來了,我母趕緊把我哥藏在黑屋子里,然后就開始給人家說好話,一蘿一筐的給人家說好話。那時候我還小,小到不感到悲哀,不懂得一個母親感覺無法很好的保護自己兒子的悲哀。事實上,孩子們之間的打鬧家家如此,卻只有人家找上我母的家門,因為我們像一群無父的孩子。我想我母的懦弱也是不得已的。

但是這種懦弱卻像基因一樣刻在了我的骨子里,“千萬不敢惹事,千萬不敢讓母親窘迫”便是我潛意識中恪守的做事總則。再到后來,擴散到“千萬不要惹人生氣,千萬不要帶給別人麻煩和不快。”我現(xiàn)在耳朵中聽著阿炳的《二泉映月》,一邊手指敲擊著鍵盤,感覺從心靈到手指遍布的冷意。我明白我的文字如阿炳的《二泉映月》的旋律般蒼涼,像流浪的阿炳,像流浪的月色,流浪的清泉。

我雖然懦弱,卻又懷著悲天憫人的情懷。當(dāng)我躺在我家房頂?shù)目盏厣系目莶荻牙?,聽著遠處開春傳來的年老的吆喝牲口犁地聲時,我潸然淚下。我期望等我有錢時,我可以在小山村拔地而起一幢高樓,讓我的村民不再受勞役之苦,老黃牛慢慢騰騰的搖擺在田埂上,已經(jīng)長了老長胡子的一邊時而吸著鼻涕咳出膿痰半弓著背用不再能伸直的滿是老繭的干樹枝一樣的手握著已經(jīng)磨禿的長鞭的老人彎身扶著延續(xù)了兩千年的老破犁。當(dāng)我放假歸家時看到有的鄰人一碗黃小米里只橫著一兩片老咸菜,用磨掉了兩顆腮牙的腮牙像狗啃著堅硬的骨頭難以送進胃里一般艱難時,我想落淚。我盼望做個有錢人,我將捐獻我的所有財物換取新鮮的蔬菜化作可口的飯菜呈現(xiàn)于我的純樸的村人面前。當(dāng)我?guī)е业暮⒆幽弥ɑňG綠的畫刊回到鄉(xiāng)下時,十來歲的孩子眼里滿是艷羨,一邊摩挲著,一邊吐出一堆贊賞的臟話,我的心在抽搐。我企望成為款婆,我可以化千金為萬冊書卷奉獻于這些我的孩子們,用我的知識傳遞給他們以智慧。然而一切都像一場春夢,甜蜜而不可企及。我的愛如浮萍,如蓬草,穿越家鄉(xiāng)的漫無邊際的田野,卻無從落腳!

又回故里,看到的是一張張干枯而布滿溝壑的蒼涼的面孔,一孔孔泥土下陷傾圮破敗的窯洞,一個個為免于貧困逃奔向異地而又歸來的女人,一切是否還來得及,一切是否已來不及。

僅以此祭奠我的懦弱和無所寄托的悲憫情懷,和一個個殘破的夢景。我愛我的家人,我愛我的家鄉(xiāng),卻如今不知怎樣去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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