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窗外,夕陽染紅了整片天空。不是濃烈的紅,也非清新的粉。是那種接近橘色的紅。
很漂亮。我倚在窗框,手里香濃的茶白煙氤氳,模糊了雙眼。思緒,在不經意間飄遠。舊時的記憶如同倒放的電影,一幀幀掠過眼前。定格在那個傍晚。
那個傍晚,也有著如此美麗的夕陽。
太陽脫去了刺目的金甲,濃重的紅席卷了整片天空。卻因為余暉,又度上了淡黃。像是西洋的油畫,卻又多了幾分悠長的意味;又像是中國的大潑墨,肆 意,瀟灑,卻又多了幾分浮夸的韻色。原本便寧靜的小道越發(fā)的寂靜。樹林失去了白日的生機,暗淡光影交錯,顯得更為落寞。偶爾遠處傳來幾聲不是很響的啼鳴, 清脆也不免覆上一層陰影。似蒙上了一層薄紗,不真切不清晰。
眼前的祖父挺拔的背影,卻很清晰。烏木拐杖一下下提起,又一下下放下。“咚,咚,咚,咚”的音調,連節(jié)奏都是一成不變。永遠的黑布長袍,永遠的嚴肅表情。在灰暗背景的映襯下,卻越發(fā)鮮明,越發(fā)寂寥。
我和他幾步之遙,卻仿佛天塹。那是我永遠觸碰不到的世界。我不明白,他為何突發(fā)奇想,要我陪他去一個地方。而地方的名字,他卻只字不提。
我抿了抿唇,加快步伐,跑到祖父身旁,輕輕攥著他的袖角。
“祖父,還沒到嗎?”抬頭,撞進那雙深沉的黑色瞳眸。
“快了。”又是久久的沉默。
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幸好,走過那個拐角。大片的開闊空地,印入眼前。
一望無際的純粹的天空。
夕陽已經落半,天色也漸漸染上了灰蒙。于是濃郁的紅,耀眼的黃以及暗沉的灰在時光的抹染下,匯成一幅神異的畫面。幼小的心靈在瞬間被震撼。膜拜,成了本能。贊嘆,即使耗盡一生,也找不到任何詞匯。那是語言,無法描摹的景色。
我只能怔怔的站著。而祖父,像是受了什么呼喚,默默地直直地往前走。從不離身的烏木拐杖,早已棄之一旁。夕陽一點點下沉,半明半昧的余暉打在他的臉上身上,糅合成一種奇異的表情。亙古不變的黑眸,有一點模糊。那永不會勾起的嘴角,顫抖著,像是要說些什么,又像是要笑。
遠處,夕陽耗盡了最后一片余輝。天空暗沉,祖父依舊站在那里。
回來的路上,他沉默不語,卻仿佛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似的。
祖母告訴我祖父一生要強,知道自己身患絕癥,來日不多,早早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要走了。”每當傍晚時分,他總會這樣輕聲地念叨。
祖父的生命截止在兩天之后。就像那時的夕陽,璀璨的,深刻的消失在我的世界。
他走的那天,我不在他的身邊,接到電話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天邊夕陽暗淡落入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