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乍暖還寒。雞籠村來了一頂官轎,轎里坐著耒陽縣令丁不凡,官轎后面跟著捕頭高虎和衙役、仵作一行。雞籠村地保賈乙到縣衙報案,稱村里有個叫劉老頭的孤寡老人蹊蹺地死了,疑是他殺。
丁不凡和高虎在賈乙的引領(lǐng)下走進(jìn)了劉老頭的房間。死去的劉老頭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上的表情沒有臨終前承受痛苦的感覺,膚色看起來有幾分怪異,居然呈現(xiàn)粉綠色。丁不凡見了,心里“咯噔”一下。
高虎伸手撥開劉老頭的衣領(lǐng),只見脖頸處有一根扯斷了的絲繩。他慢慢把絲繩抽出來,旁邊的賈乙見了,說:“哎呀!這是劉老頭脖子上掛玉石的繩子。
丁不凡問:“什么玉石?”
賈乙說:“劉老頭脖子上掛有一塊玉石,那玉雕成一個猴樣,兩只眼睛是兩小團(tuán)紅色,宛如兩滴鮮血。劉老頭叫它‘靈猴血玉’。”
高虎問:“值錢嗎?”
賈乙搖搖頭,說:“應(yīng)該不值錢吧!若值錢,劉老頭早賣了它換油鹽醬醋了。”
丁不凡思忖道:“既然不值錢,兇手為何要扯走呢?”
突然,丁不凡發(fā)現(xiàn)劉老頭的脖頸處有兩處黑點,呈八字狀,痕點四下已然黑腫,且有瘀血。丁不凡一驚,說:“這是毒蛇咬的。”
高虎一愣,問:“丁大人怎么知道?”
丁不凡道:“丁某識得些鄉(xiāng)間毒蛇。毒蛇咬人,傷處有兩個或三四個齒痕,且齒痕四下有腫脹,或有瘀斑血泡;若是無毒之蛇,只留兩排鋸齒痕跡。”
高虎抬頭望瞭望窗外,說:“莫不是他夜間忘了關(guān)窗戶,讓毒蛇溜了進(jìn)來?”
丁不凡抬手指了指衣袍。高虎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此是二月天,天氣甚是清冷,蛇蛙等尚蟄伏在地,未曾出洞,哪來的毒蛇?
丁不凡伸手去掀床上的棉被,猛然一驚:只見被褥下赫然盤著一條金環(huán)蛇。
高虎尋得一根短棍,小心挑撥那條金環(huán)蛇,蛇一動不動。他又撥弄數(shù)下,金環(huán)蛇才稍有動彈。高虎疑道:“此蛇如此遲鈍,怎么咬人?蛇此時應(yīng)眠于洞穴內(nèi),又怎么會跑到劉老頭的床上來了?”
丁不凡道:“這就是他喪命的原因。”
高虎推測道:“莫不是有人將僵蛇塞人劉老頭被褥之內(nèi),待他上床就寢,僵蛇蘇醒過來噬咬了他的脖頸,他便中毒死去?”
丁不凡喚過仵作勘驗尸首。一轉(zhuǎn)身,他發(fā)現(xiàn)床下有個青瓷小葫蘆瓶,拾起來置于掌中,聞了聞,小瓶里面還有少許殘留液,察看表面,顯是失落不久。他想:這莫不是兇手失落的?遂收入袖內(nèi)。
半炷香的時間過后,仵作勘驗完尸首,呈報說劉老頭是被毒蛇所咬而死。丁不凡愣了一下,問:“先生可曾細(xì)細(xì)勘驗尸首周身?可有其余傷處?”
仵作搖頭道:“除了脖頸上毒蛇所咬痕跡,并無其它可疑痕跡。又驗過瞳目、舌苔、指甲等,確是蛇毒所致。”
回到縣衙,丁不凡讓高虎去找那些捕蛇的獵戶,說要高價收購毒蛇。
晚上,高虎回來匯報:獵戶們都說此時正二月天,蛇蟲尚在冬眠,無力尋得毒蛇。
丁不凡不由皺起了眉頭。高虎臨走時,從懷里掏出一小瓶酒放到桌上,說:“這是小人今天在外買的藥酒,正好御寒,大人喝幾口。”
丁不凡奇道:“藥酒,什么藥酒?”
高虎說:“蛇酒。用活蛇入酒,又摻入滋補(bǔ)藥材。”
丁不凡趕緊問道:“你在哪兒買的酒?這個天怎么會有活蛇?”
高虎一愣,當(dāng)即明白過來,說:“哎呀!您看我這差事辦的……”
第二天,高虎領(lǐng)著幾個衙役同丁不凡來到一家酒店門口。走進(jìn)店,衙役喚來了店老板。店老板姓許,單名一個晨字。許晨好釀美酒,又善制蛇酒,家里常年喂有活蛇。
高虎問道:“許老板,我想問一事,最近可有人從你這里購買活蛇?”
許晨點頭,說:“前不久,左文軒到我這里買過一條活金環(huán)蛇,還買了二兩蛇毒。”
丁不凡從袖內(nèi)拿出從劉老頭家拾的那只小瓷瓶,問:“可是用這個瓷瓶裝的?”
許晨看了一眼,說:“正是。”
丁不凡冷不防說了句苗語,許晨一愣,當(dāng)即也回了句。丁不凡呵呵一笑,說:“許老板果真是苗人。那就對不住了。”說完,丁不凡沖高虎一使眼色,高虎立即令衙役拘了許晨,又去抓左文軒。
很快,許晨和左文軒都被帶進(jìn)了縣衙。
經(jīng)審訊左文軒,劉老頭果然是被他所害。原來劉老頭脖子上佩帶的那塊玉石后面刻有一個繁體“劉”字,字體怪異,似是楷書,許多人都不認(rèn)識。有一天,左文軒看到了這塊玉石,認(rèn)出是個“劉”字,他當(dāng)即認(rèn)定是三國時期劉備的東西,他要劉老頭估價賣給他,劉老頭一直不允,說這是祖?zhèn)髦?,絕不賣錢。左文軒沒轍,便生了殺心,精心謀劃一番,以釀藥酒為名,從許晨那里購買了一條活金環(huán)蛇和二兩蛇毒。他計劃先下毒藥再用蛇咬制造假象,來個“雙保險”。那天晚上他偷偷來到劉老頭家邀他喝酒,酒里早就下了毒藥。毒死劉老頭后,他又捉住蛇頭,使蛇咬他,然后將蛇放人床上被褥內(nèi),令外人只道毒蛇自外面而來。
聽到這里,丁不凡說:“因你那毒藥便是蛇毒,仵作也不曾驗出。只是二月天氣,蛇怎么會動彈?”
左文軒道:“小人用溫水將毒蛇喚醒,用棉絮裹之。”
丁不凡從袖內(nèi)拿出那只小瓷瓶,說:“這個可是你用來盛裝毒藥的?”
左文軒看了看,說:“是的。”
丁不凡問:“那塊靈猴血玉呢?”
左文軒道:“小人取下劉老頭脖子上那塊玉,忽然有人在外敲門好像馬上就要進(jìn)來,嚇得小人從后門跑了,那塊玉也不知掉到哪里了……”
審?fù)曜笪能?,又審許晨。
高虎不解道:“左文軒都已經(jīng)交待了,還有什么疑點?”
丁不凡悄聲說:“其實,害死劉老頭的是許晨,而非左文軒。但凡中毒者,應(yīng)有嘔吐,你在劉老頭家可曾見過嘔吐污物?左文軒被騙了,真正的兇手是許晨。你馬上把他帶上來。”
高虎當(dāng)即把許晨帶來。
許晨跪在堂下,問:“大人,小人犯了何罪?”
丁不凡說:“你殺死了劉老頭,給他服了蛇涎之毒。”
一聽“蛇涎”二字,許晨當(dāng)即就呆了。
丁不凡繼續(xù)說:“我先說吧!第一,劉老頭的死狀就是服了蛇涎的癥狀,蛇涎只有苗疆才產(chǎn);第二,那只小葫蘆瓶里的殘留液沒有蛇毒的成分,只有蛇酒,這個我已讓仵作做了試驗。你曾是苗疆人又騙了左文軒,所以我斷定是你殺了劉老頭。”
許晨煞白著臉,再也說不出一句話。慢慢地他開始交待:苗疆部落里有一種特殊的習(xí)俗,如果一個男人沒有任何理由地背叛了自己的妻子或情人,妻子或情人就會想方設(shè)法讓這個男人服下一種無藥可救的劇毒——蛇涎。隨著時間的推移,掌握蛇涎配方的人越來越少,人們也越來越少使用這種劇毒,偏偏許晨會做蛇涎。
左文軒是個市井無賴,那天他來許晨店里購買金環(huán)蛇和蛇毒時,許晨就斷定他是準(zhǔn)備去干傷天害理的壞事,因此在給他的小葫蘆瓶里裝的不是蛇毒而是高濃度的蛇酒。那天晚上許晨偷偷跟著左文軒看他去干什么,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去了劉老頭家。許晨躲在窗戶外窺視,劉老頭醉酒昏睡過去以后,左文軒以為他死了,便又使毒蛇咬了他一口。待到左文軒去取劉老頭脖子上的“靈猴血玉”時,許晨恍然大悟。就在那一瞬間,他心生惡念,當(dāng)即邊敲房門邊作欲推門而入之勢,嚇得左文軒從后門跑了。他趕緊鉆進(jìn)屋去,拾起了左文軒遺落在地上的“靈猴血玉”。恰在這時劉老頭又醒了過來,一眼看到他,而且叫了聲:“許老板,你在我屋里做什么……”他呆住了,又驚又怕,慌忙過去捂住了劉老頭的嘴,劉老頭又昏了過去。他腦子一轉(zhuǎn),摸出懷里的一顆“蛇涎”塞進(jìn)了劉老頭嘴里,然后匆匆離去。
高虎在旁聽明白了,說:“原來你是想嫁禍于左文軒呀!”
丁不凡說:“蛇涎和蛇毒的成分是一樣的,仵作驗了后也以為是被毒蛇所咬!”
當(dāng)下,丁不凡令高虎押著許晨到其家搜出了“靈猴血玉”。隨后,丁不凡請來玉石行家,經(jīng)鑒定,乃是一普通玉石,根本不是三國時的東西,更非劉備所用。
許晨和左文軒被收押在監(jiān)。
高虎問:“大人,您怎么知道劉老頭中的是蛇涎之毒?”
丁不凡嘆口氣,說:“我也曾是苗疆捕蛇人,見過劉老頭這種死狀,知道只有苗人才會使用蛇涎。我一同許晨說苗語,就知道是他干的了。只是我不會制蛇涎。”
高虎點點頭,說:“左文軒差點就背黑鍋了。”
丁不凡搖頭道:“背黑鍋也算不上,他又是毒藥又是蛇咬,可見是個歹毒之人。倒是許晨,可惜了,左文軒去買毒藥,他還知道賣假藥給他,可見是個心懷善心之人。只是一時的貪念,最終把自己送進(jìn)了牢獄。”
當(dāng)晚,高虎匆匆來報:“許晨在牢里自殺了,他、他和劉老頭的死狀一模一樣。”
丁不凡傻住了,良久,才嘆道:“大意了,沒有搜他的身,他肯定是服蛇涎自殺了。可惜蛇涎的配方?jīng)]有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