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于動腦的學生
吳有訓出生于19世紀末的舊中國的江西高安縣。那時的社會狀況很不好,清政府昏庸腐敗,國衰民弱,文盲遍地,迷信盛行,科學很不發(fā)達。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在家塾讀了幾年舊書的少年吳有訓,被父親轉學從師于廣博眾望的吳起鑾。
這位吳老師是吳有訓的一位族叔,剛從云南卸官回鄉(xiāng),他可算是村里讀書最多的人了。他精于文史,又兼知數理,并因在外做官多年,對于仕途及社會、經濟狀況感慨滿腹。吳有訓的父親認為吳起鑾為人正直,見多識廣,并且很有學問,就極力鼓勵他在家鄉(xiāng)辦學育人,并愿以重金助學。吳起鑾本就有此想法,自然一拍即合。這樣,少年吳有訓就改師從學吳起鑾。
吳起鑾的教學內容非常廣泛,既有舊學也有新學,既講語文,也講數學,教學方法是灌輸與啟發(fā)兼而有之。
吳有訓特別敬佩老師啟發(fā)式的講課,因為這與以前的先生大不一樣,不僅可使思路開闊,而且在老師的啟發(fā)下,自己的很多問題都可一一找到答案。
另外,老師的特殊經歷,使他在講課中常常慨嘆國家的衰弱。把他自己體會很深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道理以生動、有趣的方式講解出來。
少年吳有訓被這些似懂非懂的道理強烈地吸引了。它使吳有訓靜心凝神地想,時而就一二個疑問請教先生,先生總是有問必答。吳有訓雖不能完全聽懂,卻出感到十分滿足。
久而久之,從老師那里請教有關“物競天擇”的學問,成了吳有訓最大的興趣,無論刮風下雨,春夏秋冬,從不間斷。有一次,先生走進吳有訓的宿舍,發(fā)現他的枕頭兩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隨手拿起一本,書名為《物理常識》。先生一頁頁地翻看著,看到許多地方,被吳有訓用幾種不同的筆畫了杠杠,有的還做了簡單的注解。從這里,老師看到了吳有訓那種刻苦、認真、孜孜不倦地學習精神,他也清楚地看到,吳有訓酷愛物理,并有天賦……吳有訓讀書學習,喜歡聯想,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甚至能漫無邊際地展開想象的翅膀。這與他特別喜愛“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道理密切相關。
有一次學了《地理學》上地球的經、緯線后,十分好奇的吳有訓居然會聯想到母親織布機上織就的布,不就是由經線和緯線組成的嗎?他放學回家后趁母親不在,就坐在織布機前,這里摸摸,那里弄弄?;叵胫赣H織布時的樣子和手勢,踏動木機,穿動木梭,經經緯緯地試織了一段布。事后,竟然未被精明的母親發(fā)現。這事曾使他激動了好幾天。他覺得世界上許多事物都是由經和緯組成的,而通過自己的勞動,就能創(chuàng)造一切。
就這樣,吳有訓有了一個堅實的基礎。之后,吳有訓以其堅韌、刻苦的努力一路過關進取,直登科學的殿堂。
已不是小孩的吳有訓,在社會的急劇變革之中,對于人生奮斗目標,開始有了自己的決心和打算。吳有訓把孫中山先生的一段話牢記心中:國民革命需要兩路大軍,一路舉行起義,建立民眾政權;另一路則學習世界先進科學技術,改變我國貧窮落后的面貌。
當時的祖國在吳有訓眼中,多是貧窮、落后、愚昧和“東亞病夫”之類,作為中國人對改變祖國面貌負有不可推卸之責任。
吳有訓決心埋頭苦干并為之奮斗終生。
頑強進取的中國留學生
青年吳有訓,在南京高等師范學校畢業(yè)后,再接再勵,又考取了官費留學生。吳有訓知道,物理學是科學中的基礎學科之一,中國的科學事業(yè)要得到發(fā)展,若沒有一批出類拔萃的物理學家以及他們的創(chuàng)舉,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大洋彼岸的美國芝加哥大學物理系,早就是閃耀在他心頭的一顆物理學明珠。
真是幸運,導師竟然是康普頓教授。這位只比吳有訓大5歲的年輕教授,因為提出了電子以及其他基本粒子的“康普頓波長”概念而著名于世。吳有訓所在的研究生班總共23人,其中跟吳有訓相處最好的是美國籍學生奧·勞倫斯。勞倫斯于30歲那年以其發(fā)明的回旋加速器獲諾貝爾物理學獎,這是后話。
吳有訓以充沛的精力、拓荒者的頑強性格,夜以繼日、不知疲倦地投入科學實驗。他經常忘了吃飯,忘了睡覺,忘了寫封家書告慰父親。
有段時間,吳有訓竟4個月沒有給父親寫信,這可急壞了遠在江西的父親。父親接連打來四封加急電報,詢問兒子近況,聲稱如若半個月內再見不到兒子的回音,父親將前往美國芝加哥探望。
不知是誰將這一情況告訴了康普頓教授,康普頓教授一怒之下,將吳有訓趕出實驗室。并下令:在沒有證實吳有訓給父親寫信請安的情況下,不得再進實驗室,也不得再參加研究工作。
吳有訓這才發(fā)了急,一口氣給父親寫了三封信,還發(fā)了一封電報。之后,吳有訓才被允許重新回到實驗室。
這事,很快被芝加哥大學的師生們傳為佳話,并載入了芝加哥大學的校史。
從1923年起,吳有訓和康普頓教授一起從事X射線散射光譜研究。1924年,他與康普頓合著《經過輕元素散射后的鉬射線的波長》一文,引起了物理學界的極大關注。
1926年,吳有訓發(fā)表了《在康普頓效應中變線與不變線的能量分布》和《在康普頓效應中變線與不變線的能量比率》兩篇論文。這些研究結果,都雄辯地證實了康普頓效應的客觀存在。
人們從理論與實踐的結合上也不得不承認,光除了具有早已熟知的波動性外,從理論上講還具有粒子性,但是到當時為止世界上還沒有人能通過實踐證明這種粒子性及其能量。如果解決了這一問題,那么,康普頓效應將成為發(fā)展量子物理學的核心,同時意味著,一個劃時代的世界創(chuàng)舉即將誕生在20世紀的20年代。
吳有訓用了3個月時間,創(chuàng)造出一張被15種元素所散射的X射線光譜圖。后來,吳有訓將這張圖納入了自己的博士論文《論康普頓效應》之中。
這篇轟動世界、為中國贏得極高聲譽的論文,至今仍保存在芝加哥大學的圖書館里,成為世界物理學史上光輝的一頁。
康普頓在他所著的《X射線的理論及實驗》一書中,有19處引用了吳有訓的工作,特別是那張光譜圖??灯疹D把它和自己在1923年得到的石墨所散射的X射線光譜圖并列,作為證實他的理論的主要依據。
令人感動的是,康普頓教授認為,“康譜頓效應”也可稱做“康普頓—吳有訓效應”。此后國內外一些物理教科書,都將“康普頓效應”稱作“康普頓—吳有訓效應”,但吳有訓知道后,總是謙遜地斷然謝絕。
在以后的日子里,康普頓教授一直念念不忘這位來自大洋彼岸的學生。
他常向人們夸贊吳有訓的獨到見解和實驗才干。在1961年12月,年近70、即將過世的康普頓教授得悉吳有訓的學生楊振寧博士將返回中國探親時,找到楊振寧,要他務必代為問候吳有訓。
次年1月,楊振寧博士回到祖國,將自己寫的書贈給老師吳有訓,書的扉頁上寫道:“年前晤康普頓教授,他問我?guī)熃鼪r如何,并謂我?guī)熓撬簧凶畹靡獾膶W生?!碑斎唬@也是后話了。
報效祖國
1926年,立志為國富民強而努力的吳有訓,不顧老師的挽留終于回國了。他認為,中國最缺少的是人才,人才多了,學術氣氛就會濃厚,各種研究機構就會應運而生。盡管他回國后努力搞教育、育人才,但現實與自己所希望的畢竟存在著較大的差距,這恐怕是他為國家出力所需要做的最實際的工作了。國家再窮苦,她畢竟是自己的祖國,窮是可以改變的,作為炎黃子孫,肩上責任重大!
吳有訓回國幾個月,沒能得到妥善安排。隨之而來的又是國民黨內部分裂和“四·一二”大屠殺。國家動蕩,對吳有訓的奮斗決心是極大的考驗。
吳有訓不改初衷,到清華大學物理系任教。在當時,搞理論物理研究,實驗條件不具備,只好搞物理理論研究。他認為這不僅可以使我國的物理學研究盡早沖出起步階段,向國際水平靠攏,也是培養(yǎng)尖端人才的必然途徑。
吳有訓的理論研究,不斷引起國內外物理學界的極大關注和轟動。1935年,吳有訓的大學同學、物理學家嚴濟慈教授贊譽吳有訓是“打開我國物理學研究先河”的人。1982年,由吳有訓及其同仁創(chuàng)建的中國物理學會舉行成立50周年紀念會。在回顧我國物理教學和研究工作時,認為吳有訓可以稱之為“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拓荒者,為草創(chuàng)中國物理事業(yè)而歷盡艱辛,是永遠值得回憶和紀念的。
在吳有訓做研究工作的同時,他還主動任課,以達其育人的宿愿。
一心想報考電機工程學系的北京大學預科學生錢三強,在聽了吳有訓幾堂課后,毅然決心投考清華大學物理系,并由此開始了物理學習研究生涯,最終成為我國物理學界成果卓著的一員,為祖國做出了巨大貢獻。
考入清華大學的錢偉長為吳有訓老師科學救國的追求所激勵,棄文學理……在吳有訓手把手的教誨下,成長起來的物理學尖子還有余瑞璜、王淦昌、趙九章、陳新民、陸學善等許多人。同時,吳有訓很重視為祖國科學建設事業(yè)的全面發(fā)展而培養(yǎng)人才,像陳新民,吳有訓認定他在化學上有更大潛力,便說服他改學化學。
30年代國內氣象、地質方面人才缺乏,吳有訓便鼓勵學生去聽氣象和地質的課程,并要求一些學生出國后轉學這些學科。像物理系的學生翁文波、趙九章、傅承義、赫崇本等,都是在他的鼓勵下走上了地質、地震、海洋、氣象科學行列的,也都成為我國這些方面有重要貢獻的科學家。
抗戰(zhàn)時期,吳有訓在西南聯大物理系,仍然培養(yǎng)了一批批的大學優(yōu)秀人才,楊振寧就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佼佼者。吳有訓所在的西南聯大物理系為我國造就的優(yōu)秀物理人才中,還有李政道、朱光亞、鄧稼先、陳芳允等等許多人,他們都成為科技界的棟梁之才。人們稱贊吳有訓是我國優(yōu)秀的教育家是當之無愧的。
新中國建立后,吳有訓出任中國科學院副院長、數理化學部主任,全面負責全國科技發(fā)展和基礎理論的研究工作。他在科學領導工作中,有魄力,有遠見卓識。早在建國初期,他就提出要及早在科學院建立計算機、半導體、電子學等新的研究所的倡議。后來,這些研究所都先后建立起來并作出了貢獻。
在吳有訓的組織下,中科院及早重視了基礎理論的研究,并持之以恒,這才奠定了我國科技發(fā)展的“基石”。吳有訓的得意學生、著名核物理學家錢三強在總結回顧我國原子工業(yè)發(fā)展時,強調指出:“我國原子彈、氫彈成功的經驗中的一條,確確實實是與我們及早地抓了理論物理這一基礎科學研究工作分不開的?!?br/>再比如,吳有訓親自點將的謝希德和黃昆,為我國半導體工業(yè)確立了理論基礎,在兩年多時間里就培養(yǎng)了300多名我國第一批半導體專門研究人才,很快拿出了我國第一枚單晶硅、第一塊半導體材料和晶體管。
1958年4月19日,在我國海南島可以觀察到日環(huán)食。吳有訓立即派天文臺陳芳允、伍綬綰等同志參加我國和蘇聯專家共同組織的觀測,利用這個機會,及時地為發(fā)展我國射電天文事業(yè)打下基礎。
1965年冬,在我國人工合成胰島素的鑒定會上出現了分歧。所有到會的生化學家和藥物、藥理學家都認為已確定無疑地合成了胰島素,但有一部分化學家有不同看法。吳有訓從事實出發(fā),促成了意見的一致。
吳有訓深有感慨地說:“我們不少舊社會過來的科學工作者,崇洋的尾巴很不容易割掉?。∷麄兂3?床黄鹱约旱墓ぷ?。”吳有訓請錢三強、王淦昌和張文?!吧详嚒保鹆宋覈涌萍缄犖?。之后,在多方面的支持、關心和參與下,終于取得了一系列巨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