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的轟鳴聲、爆炸聲、槍聲響成一團,在蒙陰東北部大崮山的一個山洞里,上身穿著米色毛衣、下身穿淺色長褲的陳若克在一群身穿土布褂子、梳著發(fā)髻的婦女中間,顯得特別扎眼。
那是1941年11月7日,22歲的陳若克正擔(dān)任中共山東分局婦委委員、省婦女救國聯(lián)合會常委、省臨時參議員。在人們眼中,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摩登女人。在部隊駐地,如果有一個女兵身穿列寧裝騎馬奔馳而過,任齊肩的頭發(fā)在風(fēng)中飛揚,那準是陳若克沒錯;在清一色的軍裝中,如果有一個女人身穿皮夾克或者繳獲來的皮大衣,那也定是陳若克無疑。只要能讓自己洋氣一點,她絕不讓自己土氣。女同志們都說她被丈夫朱瑞慣壞了,她卻一臉自豪。
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有幾天沒有洗臉了,因為沒有吃什么東西,胃里也透著酸氣。她只盼著戰(zhàn)斗早點結(jié)束,盡早和丈夫團聚。
可戰(zhàn)斗越發(fā)激烈了,洞頂?shù)哪嗤翐潴赝碌?。陳若克本能地用手護住肚子,此時她已經(jīng)有8個月的身孕了。
一天夜里11時,一支日軍從山后架著云梯爬上來,部隊決定突圍。陳若克由警衛(wèi)員攙扶著往北走,由于行動不便,不久他們便與部隊失去了聯(lián)系。
為了取得聯(lián)系,警衛(wèi)員不得不到附近村里找人。就在此時,陳若克生下了孩子,是個女兒。不幸的是,孩子的哭聲引來了搜山的日軍。
日本憲兵不知陳若克何許人,只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這個女人,不梳發(fā)髻,不穿棉襖,給她吃的,她不要;問她什么,她不說。日本憲兵料定她有來頭,于是把她的手腳用鐵絲捆住,關(guān)在一間小屋里。
不久,日本憲兵又把陳若克以及她剛出生的女兒押往憲兵司令部。馬夫把虛弱的陳若克橫放在馬背上,用繩子緊緊地拴住,又把嬰兒裝進一條馬料袋子。出世不久的孩子被馬料扎得拼命地哭喊,陳若克的心都要碎了!
到了憲兵司令部,陳若克被直接送往刑堂。憲兵隊長親自提審:“你是哪里人?”
“你說我是哪里人,我就是哪里人。”
“你丈夫是誰?”
“我丈夫是抗日的。”
“你呢?”
“我也是抗日的。”
日本憲兵惱羞成怒,大紅的烙鐵狠狠地壓上她的前胸、后背。
她一次次昏死過去,又一次次被冷水澆醒。日軍什么消息也沒得到,無奈之下,日軍轉(zhuǎn)變了策略,將她投入牢房。
她艱難地睜開雙眼,頭上的紗布還在不停地向外滲血,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沒有一件是完整的了,胸部的烙印猙獰地張著大嘴,焦黑的面容讓人驚懼。面對這一切,昔日對自己衣著非常在意的她什么都顧不上了。她的眼里只有那個被扔在不遠處、用藍布褂包著的嬰兒。嬰兒干癟的小嘴,一張一合地翕動著,已經(jīng)哭不出聲來。
她的心刀割般地疼痛,這是她和朱瑞的孩子,她的心肝。她何其幼小,何其無辜,為什么要遭這樣的罪!
這是她的第二個孩子,她的第一個孩子出生時正值日軍“掃蕩”,因病重失救而死,而這一次又……
見陳若克沒有奶水,日軍把一瓶牛奶送到牢里,對她說:“我們知道你是八路,很堅強,你也是孩子的母親,難道一點都不疼愛自己的孩子嗎?”
陳若克把牛奶瓶摔在地上,說:“要殺就殺,要砍就砍,少來這一套!”
她艱難地摟過孩子,伸出自己流血的手,說:“孩子,你來到世上,沒有喝媽媽一口奶,現(xiàn)在就要和媽媽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你就吸一口媽媽的血吧!”
臨刑前,她緊緊地抱著孩子。在她看來,整個民族都在苦難之中,落在殘暴的日本人手里,孩子也難保住,索性拼上一塊血肉,讓日本人知道中華民族是不可戰(zhàn)勝的!
陳若克只度過了短短22年的人生。她熱愛時裝,熱愛騎馬,熱愛丈夫,熱愛孩子,熱愛理想,她已經(jīng)成為一個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