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遇見李白
從來不曾遇見你,在那晴空萬里的日子里,我知道,你不在那兒。
早就遇見過你,在每一個月光皎潔的夜晚,我知道,對影已不止三人了。
看不清你的模樣,你遙遠得看不清面容,只依稀聽見你,把酒吐毫言。我說,你是一個時代,是一個瑰麗璀璨的時代。你的頭頂上籠罩著耀眼的光環(huán),那是盛唐的縮影,在你之上,五光十色,絢麗有加。你沒有言語,我想,你當然不會相信,也不會明白,自己如此不得志,“但是詩人最薄命,就中淪落莫如君”,再怎樣,到底還是行路難,行路難啊。你搖搖頭,舉起酒杯,醋暢淋漓地飲掉一壺愁緒,但明月知道,你總有萬古哀愁。但又有多少人想告訴你,光照千古的你賜予了他們多少力量,只因每個中國人,心中都信著那個懷才不遇的酒鬼李白,可愛又可敬地,活在生命中的每時每刻。
也許,我能在長江中的小舟里遇見你。偶然想起一句話—“我拋棄了所有的憂傷與疑慮,去追逐那無家的潮水,因為那永恒的異鄉(xiāng)人在召喚我,他正沿著這條路走來。”不過,恐怕連泰戈爾都無法洞悉你內心的歡愉——遇赦東歸,放舟江陵,兩岸的猿聲都在止不住的為你送行而歌唱。你的一葉輕舟,穿過千山萬嶺,又哪有那般簡單?今人游三峽,一沖進峽口,便直奔巨石礁而來??上攵?,那真是雷霆萬鈞,舟如離弦之箭,稍不留意,便被撞個粉身碎骨。但那一天你突然得到命運的恩惠,連生死關頭都悄然過去了,人生必定將再創(chuàng)輝煌!原本洶涌的波濤,凄厲的猿聲,已不再令人心緊,反而如一支輕快婉轉的棹歌,那彩云間的白帝城,那遙遠的江陵,成了你贈予后人的禮物——生命的航船經(jīng)過萬般劫難后,總會駛出困頓,給你一路光明去歌頌。
也許,我能在洛陽城的笛聲中遇見你。夜色蒼茫,星辰昏暗,燭光下,你倚窗望月。在外漂泊,這也不知是第幾個年頭了,旅居孤寂,你怎能入眠?萬家燈火都熄了,但此時窗外一縷悠揚悅耳的笛聲,卻輕悄悄地飄進了詩人的心里,爬上了灑滿月色的窗臺。珠圓玉潤,清亮婉轉的笛聲,在你看來美妙無比。全洛陽,都聽見了吧?一定是的。夜深人靜,也不知道多少游子魂牽故里?本身就擁有豐盈情感的你,在笛聲中,是否已讓心緒,飛回到蜀地皎白的月下,而自己身在洛陽,獨自品嘗“斷腸人在天涯”的苦澀,你的心,總是孤獨的,不知是否殘存著一絲傲氣,在我看來,沒有人真正靠近過。記得瓊瑤曾寫給三毛一句話——“說是了解你的,了解有多深?說是你的知交,相知有多少?說你不快樂,到底快樂是什么?”你就是這樣吧。永遠是一個孤寂獨僻的人,生活在自己的世界,對故鄉(xiāng)有懷念,我想,也有著對幸福的追求與向往吧。
也許,我能在金樽美酒的倒影里見到你。你向來有一雙敏銳的眼睛,看得穿紅塵萬丈。飲酒放歌,好像太張牙舞爪,只有你知道,那是內心的疲倦與彷徨。早就累了,早已不是青絲而是雙鬃斑白了,時光早就不打招呼地隨著奔騰的水去了。你滿懷的抱負早都腐朽在心中,又怎奈何得了?也許在某一天,你會同風一起逝去,所以你高歌一曲,人生易老,及時行樂!莫使金樽空對月!那一刻,感謝沒有人真正為你傾耳聽,歌舞升平的權貴們此時正在尋歡作樂,你再怎樣他們也拿你當風,視你為空氣,沒有用的。曾經(jīng)希望將自己腐爛在唐王朝的根莖上澆灌她的開放,現(xiàn)在你只想痛痛快快地當回飲者,不停杯,只愿沉醉,沉醉,只愿暢飲,暢飲,就是不愿醒來,獨自面對冷酷的世界。又是一個盡興的酒鬼,在美酒中迷失,何必再故作曠達?不羈瀟灑之人,就要不羈瀟灑地屹立世界!放縱,沉淪,享樂,但或許只有這樣能使你更輕松吧。你過一生,抵得上別人過幾世。生命的意義,或許你更喜歡這樣來詮釋。
也許,我還能在心中,遇見你。盛唐的驕傲,惟有你,李白。我不相信,你已遠去。你是一個善于自我放逐的人,只是那一天放逐得有些遠。你依然活在數(shù)以億計的中國人心中,一遍又一遍,成為人們精神之支柱,回憶之食糧。當我們感到身心俱乏,陷于黑暗之時,你便搖擺著而來,或提一壺酒,高唱: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