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中國有個小地方》氤氳了多少舊夢,蘊(yùn)藏了多少時光。小院竹籬,春水秋月,樹林陰翳,芳草青青。撐一桿竹篙,在溪水中飄蕩;灑下一片漁網(wǎng),收獲一汪清綠。深苔妖嬈,小路蜿蜒,河邊少女的歌聲,串起一首首古老而美好的詩篇。
生于水鄉(xiāng),身于水鄉(xiāng)。水鄉(xiāng)的故事多發(fā)生在夏天。偶然想起我的童年,那是一段極富有江漢平原風(fēng)韻的生活。那些黛瓦青墻下的故事,恍如昨天。那個時候,在每個蟬鳴的夏夜,小巷子常傳來婉轉(zhuǎn)不絕的戲音。每到這時,我便會精神大好,在夏夜的清風(fēng)中捕捉那些遙遠(yuǎn)的聲音,奶奶便會在看到我期待的眼神后帶上我去看一場花鼓戲。一片空場地,木板臺與紅幕布,便是最樸素的舞臺。小臺的角落里幾個老人靜靜地坐著,手持云鑼絲竹。老老少少坐在空場地的條凳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臺上。奏樂聲響起,便有青衣伶人碎步走出來,嗓兒便吊起,打著旋兒,和著悠遠(yuǎn)的唱詞,融進(jìn)空氣里。那戲中伶人如如花美眷,與歲月深處緩緩走來。‘蘆柵試演梁山調(diào),紗幔輕遮木偶場。’戲韻悠揚,如春雨般滋潤了我小小的心靈。蟬鳴聲四起,絲竹云鑼聲也隨著優(yōu)美的嗓音一起一落,好聽且十分協(xié)調(diào)。奶奶搖著蒲扇,半瞇著眼,嘴一張一合,湊近一聽,原來是愛看戲的奶奶也在哼著戲中的調(diào)兒,我便也咿咿呀呀地和上幾句,奶奶就會笑著拍拍我的頭問我:“曉得是什么戲不?”我茫然的搖搖頭。奶奶便一副自豪的表情,說:“這就是我們潛江有名的《站花墻》!”不知不覺已聽了幾個時辰,看過了幾場戲,微微有了些倦意,但還是撐著眼皮看著。輕柔的風(fēng)吹來時而軟糯時而高亢的唱腔,吹走了一切愁緒。在那時的我看來這便是人間最美好的樂曲,以至于現(xiàn)在,在家鄉(xiāng)的某座小村里聽到這戲音,無不再次為它流連徘徊。
家鄉(xiāng)不僅戲韻美,特產(chǎn)也香。
每到夏天夜晚,來到蝦街大排檔,必定是黑壓壓一片人,座無虛席,日日如此。若你在人山人海之中排到了一個座位,那可真算是幸運之極。水鄉(xiāng)的人們愛水鄉(xiāng)的特產(chǎn),如同愛著自己的一日三餐一樣。往那兒一坐,便可感受到那熱鬧的氛圍。撲面而來的暖洋洋的氣息夾雜著剛出鍋的油燜大蝦濃厚卻并不油膩的令人垂涎的香味,和著人們吃著聊著的歡笑聲,讓我感到如同沐浴在陽光下般溫暖??茨且慌枧瓒训孟裥∩剿频拇笪r,浸泡在紅油油的湯里,每一只蝦舉著大鉗子,像是在召喚人們快來品嘗。掰開蝦殼,輕輕吸上一口,麻辣鮮香的熱湯彌漫在口腔中,一股沁香蕩漾在舌尖……說到幸福,不過如此。每一桌的人們?nèi)缤嗄晡匆姷挠H人老友,舉杯說著那些綿綿不絕的閑話,在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最后笑著拍拍身邊人的肩,道出最衷心的祝福。吃得盡興了,大漢們便干脆一揚手臂,擺脫衣衫和規(guī)矩的束縛,打起赤膊大塊朵頤,喝到皮膚泛紅大汗淋漓才覺酣暢。調(diào)皮的孩子兩手拿著大蝦大口啃著,吃完后仿佛世界英雄般的揮舞著手中吃剩的蝦殼,隨手一抹嘴角的油汁,向大人宣告自己的成功果實,而母親則在一旁含著笑,佯裝生氣地責(zé)怪孩子弄臟了衣袖,同時不忘一品滋味。老年人笑得眼角的紋路都綻放開來,將自己牽掛了一生的地方美味細(xì)細(xì)品嘗,嘖嘖稱贊。吃到最后人們還不忘叫上一盆焌米茶。這也是我們家鄉(xiāng)的另外一特產(chǎn)。米茶土黃土黃的,泛著大地的光芒,澄澈透明。厚厚的一層米粒安靜地鋪在碗底,被煮后一個個都開了花,大大小小微微卷起的米粒咧著嘴笑著,仿若裙擺的花邊,卻又散發(fā)出幾分淳樸的氣息。連湯帶米地喝下一口,沁涼的米茶從喉間滑過,頓覺清爽宜人。小小一碗焌米茶,清淡簡單,卻有著一種綿長的底蘊(yùn)。如果說油燜大蝦是濃烈張揚的,如潑墨畫般濃墨重彩,那么焌米茶就是低調(diào)內(nèi)斂的,如江南山水畫中的細(xì)水長流。吃完蝦,喝完米茶,人們臉上洋溢著滿足的微笑。一頓飯下來,猶如品味了人生,既有輝煌燦爛,又有簡單平凡。何其悠哉!
“春天的黃昏,請你陪伴我到夢中的水鄉(xiāng),那揮動的手在薄霧中飄蕩……”水鄉(xiāng)是一折令人回味的戲,一曲唱不完的歌,讓人細(xì)細(xì)品味它的如詩如畫和似水流年。水鄉(xiāng)是我的歸宿,而我,只愿永遠(yuǎn)沉醉在夢里水鄉(xiāng)中,聽她講述那埋藏在歲月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