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

把遮陽窗簾拉得緊緊地，將毒毒的太陽光拒之門外時，祖母總是吧唧著一口掉光了牙的嘴，顫巍巍地猛地一下將簾子拉開，我頓時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她卻擠著滿臉的皺紋，好像挺享受似的，時不時還回過頭來望我一眼，嗔怪地說：“曬曬太陽多好，照你這樣，早晚得憋死。。。。” 說完，她又不知在碎碎念著什么，好像一個老尼姑在念佛經(jīng)，眼睛空洞，那副連著皮的骨頭好像隨時會散架。我早已習(xí)慣了她的作風(fēng)，因為曬了太多的太陽，臉上開始泛起了點點曬斑，我很苦惱。對于祖母的行為甚不滿意，那點太陽曬了有什么好，還不如玩點電腦呢。我斜著嘴哼了一下，又飛快地溜進電腦房。

不到半點鐘，祖母又開始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好像有忙不完的事兒做。最后，她將手重重地按在主機上，好像要把主機按碎似的，整個人向前重重地一頓，我的屏幕瞬間就黑了。

“您干什么啊，我玩的好好的。別煩我行不行？”我無奈地朝她喊。

這么大的聲音，她還是聽不見啊。祖母好像沒事人似的，目光中盛著滿滿的期待

“我們?nèi)裉柊?mdash;—”

沒等我回答，她就開始將那雙老舊的皮鞋往腳上套了。

我無奈地聳聳肩，搬了躺椅和她一同到樓下去。

竹椅被太陽曬得滾燙，我在上面翻來覆去地不舒服，在太陽底下，我們倆就好像兩只鍋里的煎蛋。也許過不了多久就要被加上蔥花，淋上油了。

我對祖母的怪異行為曾不止一次的表示過懷疑。她為什么這么喜歡陽光？我斜著眼睛瞟了一下祖母。用手肘子戳戳她；”祖母——”過了幾秒。還是沒有反應(yīng)。我早已習(xí)以為常，閉上眼睛，我們都睡著了。

好黑啊——我在深深的黑暗里摸索，手上滑溜溜地好像沾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好黑,好黑啊。忽然，我腳下一溜，然后就是黑暗，無窮的黑暗。

“啊——”我猛地坐起來，頓時陽光扎進我的雙眼。摸摸頭上的汗，它們已經(jīng)把額前的頭發(fā)浸的濕漉漉的。再向四周望去，到處都是滿滿的光，把我心里也照得亮堂堂的，身上好暖和。

晚飯后，我搬了小凳子大隔壁老掉牙的老奶奶那去。我覺得她她活得比地球還長，我一有什么不懂得問題就到她那兒去，我覺得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她的人生經(jīng)歷堪比廁所了的水管子。

“奶奶——’’我清脆地喊了一聲。她立即笑的合不攏嘴:“今兒又有什么東西來問啦？’’

我走到她的身邊去，恭恭敬敬地坐下，幾乎要咬著她的耳朵：“給我講講祖母吧’’

她顫抖了一下，隨即轉(zhuǎn)過身來：“真想聽？’’我堅定地點點頭。

于是祖母的故事就這樣展開了。

那天的夜晚顯得格外的寂靜。

講故事的夜晚沒幾天，祖母死了。

是真真切切的死了，盡管每次曬太陽的時候，她都死氣沉沉的，但每次她都會翻一下身，抿一下嘴來表示她還活著，這次摸她的手，徹骨的寒冷。

我出乎意料地冷靜，我沒有哭。

我只是默默地為她點上一盞燈。我的祖母，我親愛的祖母，她害怕黑暗。

幾年后我獨自在窗前，又回憶起祖母的點點滴滴，仿佛一切都盡在昨天，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個夜晚隔壁老奶奶的每一個字，到現(xiàn)在還回蕩在我的腦海里。

“我記得啊，我和你祖母那時候關(guān)系特好，好的就跟一個人似的。其中有一個人特別喜歡曬太陽，她說光可以除晦氣，陰魂也會消散的。后來。。后來有一天你祖母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跑進來，然后哭了好久，恩。。好像再過了一天，就有人發(fā)現(xiàn)喜歡曬太陽的姑娘的尸體了，人們都說是摔下山死掉了。。。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可能你祖母看見她摔下山了吧。。。”

我躺在睡椅上，陽光沐浴著我身體的每一個部位，我不清楚，祖母是不是因為陽光可以使陰魂消散這一毫無科學(xué)可言的說法喜歡上陽光的，還是她害怕那個姑娘的魂魄在黑暗中糾纏，這都無關(guān)緊要，可以肯定的是，當(dāng)從黑暗中睜開眼的時候，四周都是亮堂堂的光的感覺，真的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