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戲曲中“水詞”占據(jù)著重要的地位,“水詞”便是廢話,《西廂記》中“開言有語叫張生”,“開言有語”便是水詞,沒了水詞,音韻不諧,聽著也就不美。汪曾祺曾經(jīng)提出將水詞編寫整理成冊,以供研究。
中國人的骨子里蘊藏著一種不緊不慢的智慧。從舜至成湯以來,強大的民族經(jīng)驗賦予了華夏子孫細細思考的能力,濡養(yǎng)出如同老者一樣耐心的智慧。
從前啊,女孩子會小心翼翼地聚攏起花瓣,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將其磨成細膩香甜的胭脂;母親手中的青紅翠綠金絲黑線細細纏繞,打出梅花結(jié)或是菱形絡子;工匠們會為桃木的窗戶、衣邊的滾子設計上百種圖案,只為保證一宅人、物的美。
對美的執(zhí)著乃至苛刻的追求,使以往的中國人從不缺乏耐心的智慧。中華的文化亦是一脈相承,不似意大利,他們從羅馬的廢墟上建設了自己的家園,而語言文化卻與羅馬毫無關聯(lián),所以當他們自稱為“羅馬人”時,拉封丹的驢子笑了。
可是我不明白,為什么當下的人們對那些細致且耐心的景象視而不見。木心先生在酒館看見伙計往黃酒中加糖,便感嘆江南不在。舊時黃酒是不加糖的,如今的人們已無耐心去細細品味酒中的苦澀和香甜了。若是有一天,我們只得稱那些一筆一畫勾勒出百子圖和年畫的人為“他們”時,又有何證據(jù)來告訴世人我們是華夏子孫?
西塞羅說:“我喜歡青年人有老人的智慧,正如老人有青年人的智慧。”
作為一個古老的民族,華夏的大地上洋溢著蓬勃的朝氣。而值此發(fā)展騰飛之際,我不禁要善意地提醒:中國,咱們慢慢來。
時下中國,百年來的自卑、自尊、憧憬與焦灼使人們迫不及待地去迎接那似乎必將到來的一派歌舞升平。我們似乎漸漸失去耐心,失去沉穩(wěn),只因一些同胞失去了對傳統(tǒng)文化的記憶。輪船、高鐵、飛機,科技的進步使天涯比鄰,經(jīng)濟的簽約日益頻繁,而誰又能保證,那些“合同”比孔子木車上的典籍更使人信賴?
我們是否還有耐心,冷靜地對待發(fā)展,放緩“席不暇暖”的腳步,盤點古典文化,重拾耐心的智慧?如果不能,來年祭掃時,牌位上就會出現(xiàn)一個和藹的老人,笑問:“你是誰?你從哪兒來?”
中國,咱們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