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物無聲

潤物無聲
清晨，家門前的鳥鳴宛若清脆的銅鈴，劃過那被明艷的朝霞織成一片橘紅的天際。媽媽輕輕推開房門，對睡眼惺忪的我低語：“圣誕老人說，圣誕節(jié)的時候你不在家里，讓我現(xiàn)在就把禮物帶給你。”說著便捧出一個大紅色的圣誕襪，上面繡著一個玲瓏可愛的圣誕老人，對著我燦爛地笑著。襪子里乒乒乓乓地掉出許多東西，毛絨圍巾、冬帽、可可豆、鋼琴曲光碟……
媽媽一直希望我能夠相信童話。
童話世界是很美好的，每一片落葉、每一抹朝陽都在呢喃著動人的私語。無論是在森林里迷路的小女孩，還是勇敢地拔出刀劍刺殺野獸的男子漢，他們金子般的心靈滿懷陽光，滿懷感恩。
這，也是媽媽教會我的。
（一）
小時候的冬天，大雪紛飛，寒風(fēng)凜冽。我包裹得像個小棉球，牽著媽媽的手走在天橋上。一條白茫茫的雪路，留下一串輕盈和穩(wěn)重交雜的印跡。
夾帶著絲絲雪花的風(fēng)霧蒙蒙地把天地糊成一片，隱隱約約浮現(xiàn)出天橋那頭一個兩鬢斑白的老人傴僂的身影。一件棕黃色的漏風(fēng)的破舊毛衣，一條開了線的綠色軍褲，一頂沾滿灰塵的帽子，還有一張被滄桑歲月擰成塊狀的臉。
媽媽往我的小手中塞進(jìn)5塊錢：“你去給那個老爺爺好么？慢慢走，不要急。”
我正欲向天橋一端跑去，媽媽拉住我的衣襟，悄悄耳語道：“別忘了，把錢放在瓷碗中的時候，蹲下身子，慢慢地放，不要扔，??？”
我懵懵懂懂地點點頭，走過去，緩緩地低下身子，把手心里的5塊錢小心翼翼地放入瓷碗底部，仿佛是在安置一件稀世珍寶。老人混沌的眼中流出一絲驚訝，隨及便笑了。我回望媽媽，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我，對我微笑著，笑容宛若嚴(yán)冬晌午的那一縷陽光。
（二）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一個夜晚，星星眨著眼睛，布滿了天藍(lán)鵝絨布一般的天空。
媽媽和我談起小時候的夢想——小學(xué)的時候想要當(dāng)一個像華羅庚一樣的數(shù)學(xué)家，徜徉在神奇的數(shù)學(xué)花園之中；初中想要像陶淵明一樣，擁有自己的一片樂土，寫著“采菊東籬下”的詩句，品著“欲辯已忘言”的生活；后來又想當(dāng)畫家，作家……
“到頭來什么家都不是。”媽媽笑著自嘲道。
我望著窗外星光點點，襯著月華的一片婉約，竟有一個美麗的夢浮上心頭：“媽媽，我要當(dāng)一個糖果設(shè)計師！”
“多么美好的夢想！“媽媽微笑著贊許著，用手細(xì)細(xì)摩挲著我的發(fā)絲。
“你知道嗎？能夠設(shè)計糖果的人，那一定是心靈充滿美好、充滿陽光，充滿善良的人。這樣她的糖果才會是甜美的，是小朋友們喜歡的，對么？“
我拼命地點頭，兩只黑豆似的大眼睛里透出興奮。
但是這個夢想慢慢地便被淡忘了。
“媽媽，我長大了，得先養(yǎng)活你吧？那我還是先去肯德基當(dāng)收銀員吧？”
媽媽撲哧一聲笑了:“以前媽媽也想過去做肯德基收銀員，做鐘點工呢，咱倆真是心有靈犀啊。不過你以為當(dāng)收銀員很容易的么？你要是像現(xiàn)在這樣馬大哈，今天少收人家5塊，明天多收人家十塊，老板后天就把你辭了呢。“
原來當(dāng)收銀員這么難啊。那清潔工呢？保安呢？
“那你現(xiàn)在就得開始清理自己的房間，幫爸爸媽媽做一些家務(wù)活啊。不然，怎么把街道掃得干干凈凈的呢？保安就更不用說了，你現(xiàn)在得加強體育鍛煉，以后小偷跑到武林門了，你還在孝女路，這怎么行呢？“
有一次媽媽和一個朋友吃飯，無意間聊起各自孩子的理想。那個阿姨的女兒比我大一點，一直夢想著當(dāng)美國總統(tǒng)。在她面前，我渺小如塵。
回家后，我焦急地問媽媽：“媽媽，如果我考不上牛津哈佛，考不上北大清華，你還會愛我嗎？“
“當(dāng)然，寶貝。媽媽會一直很愛你。“
“如果我連一般的大學(xué)都考不上呢？“
“媽媽肯定還是會一樣地愛你啊。只要你是善良、陽光、向上的，你是爸爸媽媽永遠(yuǎn)的驕傲。“
“媽媽，你怎么對我這么沒有要求呢？“
”善良，陽光，向上，這要求還不夠高嗎？“
（三）
有一年盛夏，鋼琴老師舉辦學(xué)生演奏會。我邀請了許多朋友、老師來參加這個雖然稚嫩卻飽含真誠的音樂盛典。
演出很成功。第二天早晨，媽媽輕聲提醒我道：“對趕來為你捧場的老師、朋友還有為你伴奏的那個姐姐，你想說什么呢？“
我恍然大悟，向媽媽要來通訊錄，一個一個撥通電話號碼，表示我的感謝。
春節(jié)的時候，漫天都是飛揚的鞭炮紙片，我歡天喜地地奔到外面去玩，堆起一個一米多高的小雪人。還差一只眼睛，怎么辦呢？
我跑回家，翻箱倒柜地找出一顆木紋紐扣，按在了小雪人的胡蘿卜鼻子上方。媽媽先是為我“不倫不類“的杰作歡呼，又輕輕提醒說：”你還記得這些彩色小紐扣是誰送給你的嗎？“
“外婆啊。“我不假思索地說。
“外婆很愛你，很關(guān)心你，對嗎？“
我似乎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沖回家，按下了那熟悉的電話號碼。
“外婆，新年快樂...…“
電話那頭傳來外婆沙啞卻飽含慈愛的呼喚：“新年快樂，乖丫頭！“
（四）
上初中以后，在一些興趣班之間奔波，有時會是我獨自一人扛著書包來回。
“讓關(guān)心你的人知道你一切安好，這是你的責(zé)任。“媽媽常對我說。
每周星期五我從學(xué)校會家，在路上，我會很自覺地給爸爸、方老師打電話，星期日返校的時候給外婆問個好。教師節(jié)的時候，我要來所有老師的號碼，向他們一一表示祝福和感謝。
這些，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不需要媽媽提醒了。
這些，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融入了我的潛意識，深深鐫刻進(jìn)我生命中，隨著流淌的血液滲入我的內(nèi)心深處。
這些東西，叫做：
感恩、善良、陽光、積極、體貼、明理、從容、淡然、擔(dān)當(dāng)、責(zé)任。
媽媽一直希望我相信童話。
一個相信童話的孩子，或許行走的腳步會比較慢。但是她踏踏實實地走過生命中的每一絲感動，品味路邊花兒的芬芳，留意足下盛放的小草。
我會對著陽光說：“太陽公公早上好，謝謝你的溫暖！“
我會在雨天給柔弱的薔薇花撐起一頂小傘。
我會一個人佇立在家門口的小徑上，看著天邊的紅霞慢慢褪去艷麗，換上安靜的昏黃。
而媽媽只是站在窗口，凝望著這美若童話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