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在等我。
十五年前的一天,你在產房外靜靜的等待那一聲響亮的啼哭。你有些拘謹的坐在醫(yī)院長凳上,那雙常年干活紋路中都嵌進了泥土的手掌在不停的交錯著,尚且還十分烏黑的頭發(fā)有些凌亂的散著。是的,你一天沒休息了。憑著過來人的經驗照顧著產婦,思慮周詳的打點著醫(yī)院和家中上下。忽然石破天驚的一聲啼哭,你快步走到門口,朝著門間的縫隙張望著。后來你略帶驕傲的對我說,你是第一個看到尚為新生兒的我的。
我從小和你一起生活,那條曲折幽深,青石階上爬滿苔蘚的小巷深處就是我們的家。每天,上完幼兒園的我都能清楚地望見你的背影。春天你頭戴一頂草帽,手中拿著幾枝剛摘了逗我開心的小野花,有時是一朵牽牛,有時是一掛柳芽。夏天,你戴著遮陽帽,手里提著一柄小花傘和一壺熬的濃濃的綠豆湯。秋天,你隨時提著一件或厚或薄的外套,便于為我抵御著多變的天氣。你的衣兜像是哆啦a夢鼓囊囊的百寶袋,有時是一串枇杷,有時是一捧花生米。冬天,你圍著厚圍巾,略顯臃腫的身材不屈不撓的抵御著風雪。一年四季,亙古不變。你立在幼兒園門口,像是一座永遠不會消失的雕像,把匆匆的歲月永遠定格。你在等我,等我放學,等我回家,等我長大;你在等我,等我跌跌撞撞的跟上你的腳步,等我的小手慢慢握緊你的大手;你在等我,等我由稚嫩到成熟,等我由童年到少年,等我有嫩黃孱弱的新芽成長為含苞待放的蓓蕾。
堅持不變的等待,換來的卻是漸行漸遠的孤單。不知道有多少個雙休日沒有去看過你了,你像是一顆失去了雨露的枯木,迅速的衰老下去。你生病了。連我一聲久違的“奶奶”都只能換來你呆滯瞳仁一瞬的閃動。你的腦海像是沙漏,無情的漏掉了那些幼年時美好瑰麗的回憶。你多了我永遠撫不平的皺紋,你添了我永遠染不黑的白發(fā)。你耳朵聾了,背也駝了,喪失了最基本的生活技能,你需要人喂飯才能費力的張大嘴巴,你需要人攙扶才能緩緩挪動,你需要人的提醒才能記起自己是誰。你變成了這樣,讓我每次一看都心里狠狠的一痛。
不過沒關系,奶奶。我可以是你的拐杖,我可以是你的助聽器,我可以是你的備忘錄。在光與影的交錯中,在晝夜的更替中,我會陪你,我會等你,這一次,換我來陪你回憶過去,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換我來等你,等你重新變回那個我熟悉的奶奶,等你再一次對我燦爛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