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前的一個早春,我看見了你——或許是來自遠方的小鳥,把你的種子帶到這里,帶到我家院子的墻根處,你在那里扎下了根、萌發(fā)出綠芽。不知不覺間,你長成了一根細細的棍兒,很細,很高。我在驚訝,我竟不曾發(fā)覺你的到來;我在疑惑,你,是誰家的孩子呢?以后,會長成什么樣子?我在你的腰間系了根紅皮筋,想看看你到底能長多高。
后來的幾個星期,我?guī)缀跆焯於紒砜茨?,可并沒發(fā)現(xiàn)什么變化。我有些失望,從此對你日漸冷淡。
沒想到,幾個月后的一個黃昏,當(dāng)我走進我們院內(nèi)時,映入眼簾的,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小樹!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棵挺拔、生機勃勃的小樹,就是幾個月前還孤零零地立在那兒的棍兒。
這是那么完美的蛻變!你,就像安徒生童話中,丑小鴨變成了白天鵝??粗呀?jīng)夠不著的紅皮筋,我第一次為你的生命力所震撼——你一定,是拼足了力氣,想看看被冰冷的墻、高聳的樹擋住的那片天空吧?你一定,是想讓陽光能更快地灑在你身上吧?你一定,是想讓鳥兒更安心地在你枝頭歇息吧?我相信,你的葉片會變得更寬大,身姿會變得更挺拔,你會實現(xiàn)你的夢想,為人們遮風(fēng)擋雨的。
快要入秋了,每次站在斑駁的樹影下,我看著更加高大的你,總會展開遐想:你會開出什么樣的花兒呢?你能不能結(jié)出果子呢?終于,你沒有讓我失望——你開花了!那是一種很小很小、淡紫色的花兒。一叢叢、一簇簇地開在樹冠上。雖然這花朵很小,可是卻很精致,一片片都像精美的工藝品;靠近時,能聞到淡淡的幽香,雖不濃郁,卻極甜雅,真的很有詩意。每當(dāng)我在窗前看著你,總會有一個好心情。
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你年年抽芽、歲歲開花,伴著我成長,陪著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開心的日子。
可是有一年冬天,當(dāng)我放學(xué)回家,卻突然看見了你殘缺不全的肢體。我飛奔上前,地上,攤著一堆從你身上割下來的枝丫。
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希望你能夠堅持住,好起來。可是來年春天,你卻沒有再發(fā)芽,連一星一點的綠都沒有!媽媽說,矮墻那邊的鄰居要蓋房子,所以把你的根用水泥封了,你已經(jīng)死了。
我不相信!怎么會呢?你怎么會死呢?每年,不管冬天有多么冷,風(fēng)雨有多么瘋狂,你都挺過來了,怎么會因為小小的水泥而喪生?可是到最后,我還是沒能等到你的花開。
通常,樹死了之后便會隨風(fēng)傾斜,歪歪扭扭??墒悄銋s沒有!這兩年,已失去生命的你,一直筆挺地佇立在那兒,沒有絲毫動搖。你是在守衛(wèi)我們的小院嗎?是你不愿倒下,傷害到人們嗎?要不然,失去生命力的你,為何還是這么堅強,和你生前一樣?
今年春天,我忽然發(fā)現(xiàn)你的身上有些綠意。我不免欣喜萬分!難道,你又復(fù)活了?我仔細一看,原來是絲瓜藤爬了上來。過了幾個月,在秋風(fēng)中,兩個大絲瓜在那兒搖搖晃晃,又為我們送來了盎然的生氣。
可是,也許是絲瓜太過沉重,你堅強的身軀終于還是被帶倒了。但是,你并沒有倒在我們居民樓的方向,而是歪向了另一邊廢棄的小屋。我猜,你一定是為了保護我們吧,這兩個絲瓜,是你送給我們最后一份禮物嗎?
如果樹也有靈魂,我相信,你一定有一顆堅強、善良的靈魂;如果樹也有來生,我希望,你能再一次把頑強的種子扎進我門前的小院,再陪我一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