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的花瓣中間是金黃的花蕊,靜靜地立在綠葉中,沒有一絲香氣,芍藥花開了,奶奶卻沒能兌現(xiàn)她的諾言:“等你長大,芍藥花開了,我就會回來。”
從我記事起便和我奶奶在一起。六歲時,奶奶離開了,大概奶奶不想讓我知道“死”所以編了一個謊,說她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等我長大了,芍藥花開了,她再回來。
奶奶識字,我很小的時候,奶奶就教我認字、寫字,給我講故事,奶奶的故事與眾不同,她說天上的星星是死去的人。我問奶奶他們?yōu)槭裁匆ヌ焐??奶奶說:“他們在天上可以看見他們的孩子,保佑他們的孩子。”我說:“是不是奶奶的奶奶也在天上看著奶奶,保佑奶奶呢?”奶奶笑著拍了一下我,沒說什么。奶奶常去地里干活,我便成了她的“小尾巴”她干活我也干活,與其說干活倒不如說是搗亂:我把草掛在麥穗上;澆菜時,我會把一瓢水使勁往上揚,大喊“下雨咯,下雨咯。”……但奶奶從來不罵我。
如果我浪費糧食,奶奶會打我。有一回,我有小半碗面條不想吃了,奶奶讓我吃完,我不理她,她很生氣地打了我一巴掌,我哭著吃下那小半碗面條。奶奶也哭了,其實她不忍心打她的小孫女,她只是想讓我明白糧食的珍貴,而且奶奶給我講她小時候吃什么,讓我明白糧食的珍貴。
炎熱的夏天,奶奶給我扇扇子,清涼的風使我感覺不到夏日的炎熱。寒冷的冬天,奶奶給我做了一雙棉手套,暖和的手套使我感覺不到冬日的嚴寒。而她的手卻被凍腫了。
奶奶在的快樂日子不知不覺從我身邊溜走了。六歲那年寒假,奶奶永遠離開了;給我扇扇子,做手套的奶奶永遠離開了;疼我愛我的奶奶永遠離開了,從來不說謊的奶奶這時也說謊了。不過我信了,我相信奶奶,她一定會回來。我像以前一樣快樂,不過卻開始精心照顧芍藥,有時會想起奶奶,問起奶奶,爸爸說等我長大了就會知道。
奶奶不在我身邊,芍藥陪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春夏。每次見芍藥結(jié)了花苞,我歡呼躍雀,每次看著花苞一個接一個枯萎,我又傷心又難過——奶奶又要等明年回來了。
夏天,爸爸扇的風雖涼快,但沒有奶奶的涼爽。冬天,沒有暖和的手套,我的小手經(jīng)常被凍的冰涼。在地里,我不能搗亂,因為搗亂有可能會被打屁股,浪費糧食沒有慈愛的教導,只有嚴厲的呵斥……
秋天,芍藥干枯了。春天,芍藥發(fā)芽了。我漸漸長大了,我知道奶奶已經(jīng)離我而去。我傷心,難過,但我流不出來眼淚。在夏夜,我經(jīng)常抬頭看星星,猜想哪一顆會是奶奶。雖然我知道這是一個善意的謊言,但我常想,奶奶是不是在天上看著我,保佑著我呢?
如今,芍藥花開了,粉紅的花瓣中間是金黃的花蕊,靜靜立在綠葉中,沒有一絲香氣,正如我的奶奶。芍藥花開了,奶奶卻一去不回了,但被她養(yǎng)大的孫女忘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