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譚》內有這樣一段耐人尋味的話:“聲妓晚景從良,一世之煙花無礙;貞婦白頭失守,半世之清苦具非。”不知怎地,第一眼看到此話,心頭便莫名縈繞著幾分哀凄,既為那晚景從良的聲妓,更為那白頭失守的貞婦。如今看來多少有些可笑的愚昧教條在那時究竟扼住了多少人的幸福?可更令人訝然的還是那貞婦被批判的原因——只一次小錯,那么多年的貞守卻成了笑話,所有的賢良也不過是偽裝。相較之下,那聲妓卻還是幸運的,終搏得了“回頭是岸”的清醒。
古有“白沙在涅,與之俱黑”,今有“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無論古今,夫禍患固常積于乎微。
大將軍韓信,足智多謀,文武雙全,忍胯下之辱,成一番英明,可月盈則損,他的傲氣灼傷了帝王狹隘的眼,終不得善終;內閣首輔張居正,一條鞭法定乾坤,可月滿則虧,觸動了貴族利益,亦不得善終;民國美男子汪精衛(wèi),少時兩把手槍勇闖敵營,捍衛(wèi)民族尊嚴,可年長時卻叛變革命,徒留一地罵名;美國總統(tǒng)胡佛,如今提起不過只記得激化經(jīng)濟大危機,那政治佳績還有幾人識?念及此,只余無奈嘆息。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誰又能保證自己不犯錯呢?
神機妙算如諸葛先生也恨失街亭;千古一帝康熙爺縱橫一生也只能無奈看著“九子奪嫡”;近代物理巨父牛頓深諳科學之理卻也在晚年成一虔誠教徒;威武如拿破侖也于滑鐵盧敗北……
往事俱已,年華正好。即使有瑕疵,也不能就此抹掉絢爛。一張沾有墨跡的紙也有百分之九十九是潔白的,與其糾結于那一點墨跡,何不設法將那百分之九十九用到極致?禪宗曰:“饑來食飯倦來眠。”詩音曰:“眼前景致口頭語。”蓋極高寓于極平,至難出于至易。有意者反遠,無心者自近也。
田看收成,人重晚晴不過是觀眾的心態(tài),當事人卻不一定也不必如此。“飽諳世味,一任覆雨翻云,總慵開眼;會盡人情,隨教呼牛喚馬,只是點頭。”便是此理。
人情世態(tài),倏忽萬端,不宜認得太真。堯夫云:“昔日所去我,而今卻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屬后來誰。”人常作是觀,便可解卻胸中矣。
跳出者欣然,糾纏者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