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還是來了,來得這么快,這么讓人措手不及。
三郎。她回眸,卻再也笑不出來了,淚盈于睫,依舊嬌媚得讓六宮粉黛無顏色,但昔日那個為她傾盡天下的君王卻只是背對著她掩面顫抖。她扶風望著男人的背影,淚依依地憔悴,薄紗輕舞,朦朧中,她仿佛透過這蒼涼的背影,看到自己的一生。
她想,她是不愛壽王的,她愛的從來就只有當今皇上,她的公公——李隆基。即使他年老,不俊美,后宮佳麗三千,但她還是愛他,因為,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一個男人對她這么好,愿意傾盡所有討她歡喜。和他在一起,體內(nèi)的細胞都在叫囂著幸福。她的任性,他會無條件的包容;她的小氣,他會小心翼翼的呵護;她的夢想,他會不顧一切的幫她達成。這個男人,將她保護的那么好,不讓她受到一丁點傷害,若是生命中沒了他,那將是怎樣的慘淡孤寂。
他是愛她的,她從來都相信。若是不愛,怎會為了她甘犯亂倫之罪,冒著被天下人指責的危險立她為妃;若是不愛,怎會為她虛設六宮,眷戀春宵而不早朝;若是不愛,怎會為她安排姊妹弟兄的前程,讓她無后顧之憂,門楣光照……
太多了,太多了,不經(jīng)意間,他為她做了這么多,而她,只是理所當然的享受著這一切,從未替他想過。
今日的困境,雖不是她直接造成的,但她卻是最大的推手,是她,將他的天下,推向了絕境,推向了毀滅。
她是紅顏,但她從不想做禍水,更不想將禍水引到他身上。她只是一個被丈夫?qū)檳牡男∨耍欢轮翁煜?,善待百姓,也從未想過當貴妃要負起什么責任,她不是樊姬,也不是班婕妤。她想的,從來就只有愛情。在她眼中,李隆基不是君王,他只是她的夫君。她親切地叫他三郎,她跟他吵架會回娘家,她看到他探望別的女人會吃醋撒潑。他們擁有那個朝代最平等的愛情,擁有一個最美麗的開始,但卻只換來一個最慘淡的結局。
三郎。她的唇角微微抖動,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她不是想乞求一個寬恕,她只是想看他最后一眼,記住他每一寸輪廓,然后,在來世,第一眼就認出他。
他贈予了她傾城無價的愛情,她卻只給他帶來無法遏制的災難。讓他佝僂著身子,吹著夾著黃沙的濁風,狼狽地前往蜀地避難。
即使他決定讓她死,她也沒有任何怨言。她是死不足惜,但她希望她的死,可以讓他回到最初,回到當年的意氣風發(fā)。
她怎么能不愛他呢?這樣的一個男人。他為了讓她享口腹之欲,不顧勞民傷財,快馬加鞭,給她送來最新鮮的荔枝;他為了能她讓她徹夜盡歡,音樂絲竹彌漫整個皇宮,他還為建牡丹園,種滿她最喜歡的花;他給予她無上的榮寵,大力重用楊家子弟,讓她活得自由自在,華貴雍容……
她自私的享受著這些寵愛,但卻不知道,這些寵愛的背后,是民怨。她的自私享樂,一點點的瓦解著君王的理智,也一點點的讓她的君王失去了民心。所以,安祿山叛變,他孤立無援,在前往蜀地的路途中,那些士兵也敢跟他叫囂,威脅著他,逼迫著他在江山美人中做出選擇!
三郎。她含淚顰眉,任由那白綾圈住她纖細的脖子,一點點收緊。定格在她眼底最后的風景,是那個始終背對著她的男人,他的背影是那樣的瘦弱,單薄,仿佛經(jīng)不住這命定的生死別離。
三郎,不要傷心,是我誤了你,我甘愿以死還你。只愿來生,你不再是君王,我也不再是傾國佳人,我們做一對平凡夫妻,這樣就可以兌現(xiàn)你當年在長生殿上對我許下的諾言: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