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野的田埂上到了十點鐘絕不會安靜下來,相反地,會愈發(fā)喧鬧熙攘,各種蟲鳴交織在夏夜的清風中,隨流動的空氣夾在搖晃著的蒲扇間,淌進穿著背心乘涼的人的耳隙,鉆入臥在院子里的涼席里。
“輕羅小扇撲流螢。”真的是完美詮釋了農(nóng)村夏夜十點鐘的光景。我翹著光腳丫子慵懶地依偎在奶奶的懷里,貪婪地享受著大蒲扇帶來的徐徐涼意,等到有螢火蟲點著小燈籠飛到身邊時,便抓起自己的小團扇去逗弄它們。已經(jīng)十點了,也絕不會乖乖沉浸夢鄉(xiāng),我會抬頭望望那涼如水的天階夜色,跟著牽牛織女星飛進美好的神話世界里。
這時,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突然從神話里跑了出來,隨即看清眼下空白的幾張卷子和習題集,剛剛的愜意消失殆盡。那原是小時候的事了。
沒有飛來飛去惹人喜愛的流螢,更不會有細嗅鄉(xiāng)野芳香的愉悅,取而代之的是作業(yè)的堆積與升學的壓力。我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出走的思緒,將視線定格于滿是數(shù)形結合的題目之上,時間在指縫里似乎虛無地流走了,被繁多復雜的輔助線堵住一切,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它的流逝。
耳邊倏然響起一只蚊子嗡嗡的聲音,頓時心里充滿煩亂,張牙舞爪地打了幾次,不幸都沒中,摸索著我找到電蚊香插了起來,抬頭的一瞬看見墻上的時鐘,指針恰好指向十。
我驀地意識到,現(xiàn)在的夏夜十點鐘不再是從前的夏夜十點鐘了。
現(xiàn)在雖然有一旁的空調呼呼地吹著冷氣;有時代發(fā)展制造出來的驅蚊產(chǎn)品;有時尚現(xiàn)代化的居住環(huán)境,可是深埋題海中的我卻從未有一刻靜下心來享受過。從前有很多不好,到了晚上只能在小院子里打地鋪;只能靠著大人扇涼風度過悶熱的夏夜;只能默默忍受各種蚊蟲的肆意妄為,但那樣有聲勝無聲的氛圍讓我真實地度過了夏夜的每分每秒。
我放下手中緊握的筆桿,開始回憶,開始深思,那樣的夏夜十點鐘去哪里了呢?是被數(shù)不清的作業(yè)埋起來了嗎,還是我們已經(jīng)逐漸淡忘了它?淡忘了過去簡單的美好,成為當初最討厭的如同都市生活機器的人,夏夜十點鐘,是否已經(jīng)是加班加點的代名詞了。
我開始害怕,開始懷念,懷念鄉(xiāng)野的夏夜十點鐘,懷念小小童心里住過的那個夏夜十點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