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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的我

溫和的旭日緩緩升上海平面,緋紅的云靄漫無目的的飄蕩,是昨夜的酒還沒醒嗎?竊竊私語的海風(fēng)中還隱隱散發(fā)出陣陣酒香。我披上大衣,從小木屋中鉆出,幾只海燕在我頭頂盤旋。有時,我常想,為什么海鷗如此眷戀大海?我相信海燕就是水手的靈魂,海就是他所有的夢想,所有的愛。不久的將來,我也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吧?我期待著那一刻的到來,當(dāng)我永遠合上眼的時候我就可以振翅翱翔了吧?

沿著沙灘再往前走幾步,我的船就安放在一個小水灣里,雖然他足足需要十幾個人駕駛,但是我更喜歡一個人乘他出海。

“嗨,老伙計,昨夜睡得還不錯吧?”我蹲下身,將臉浸在海水中,只聽見船板的吱吱聲還有翻滾的浪濤和長鳴的海燕,遠處傳來了悠長船笛聲。

向笛聲傳來的方向望去,晨霧籠罩的小鎮(zhèn)剛睜開朦朧眼。步入小鎮(zhèn),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安詳,一片楓葉從我臉頰拂過,帶來一縷清香,我常常坐在楓樹下的石凳上,直到楓葉將我完全掩蓋,這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樹常引起我的思索,尤其是當(dāng)海風(fēng)吹過時,楓葉簌簌作響,每次出海前,我們都會在這棵樹下集合,當(dāng)然今天是休息日。我的船員們也常常向我訴說他們的生活中的瑣事,而我也總是非常認(rèn)真的傾聽,我總是在笑,有時是出于理解,有時是出于同情,更多的則是因為我享受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來看一切。我每個休息日都會呆在這棵樹下,全鎮(zhèn)的情侶幾乎都會散步經(jīng)過這里,每當(dāng)我看見他們相濡以沫的神情,聽見他們真真切切的誓言,我又一次莫名的笑了,除了羨慕還有一種滄桑感。我輕撫著粗糙的樹干,—對我來說這里就是我最接近夢想的地方之一吧。

在遙遠的學(xué)生時代,我曾有一段青澀戀情,對這段感情,我深信不疑。我的歡樂時光一直延續(xù)到十年前,就在這棵楓樹下,我們見了最后一面,從此我永遠失去了她,理由很簡單:我的夢想在海上,我必將成為一個海員去乘風(fēng)破浪,愛情是那樣的美好,可是在夢想面前,她卻成為了障礙,我常年在外歷險,如果我真的愛她的話,我就必須放手,我不是她要找的幸福。望著心上人噬魂落魄漸行漸遠的背影,我淚流滿面,卻又放蕩不羈的笑了。—我離夢想是距離又進了一步。就讓失去的痛苦像急流一樣涌入我的心田吧!如果這急流可以沖開所有的羈絆。

我又開始回憶起了那段時間的經(jīng)歷,就在我的小木屋前的沙灘上,我斬斷了與過去的最后一縷聯(lián)系。在那里,我失去了我最看重的一段友誼,同樣是在遙遠的學(xué)生時代,我有一個真被我視為視為知己的朋友,他叫陳達,我們一直很投機。我們曾一起在樂隊中當(dāng)手風(fēng)琴手,沒過多久,我們又同時學(xué)起了西洋劍。能夠順利結(jié)束這一段友誼,其實完全出于我的意料之外,自從我當(dāng)上了水手,就開始動手結(jié)束我與身邊其他東西的一切聯(lián)系,我必須毫無牽掛,毫無二心的專注于我的夢想,可是這段我最看重的友誼,我卻始終無法狠下心來。

直到有一天,陳達帶著一柄劍來到我的小木屋前,他似乎早已看透了我的心思—我不想被任何人干擾,我所熱衷的只有航海,絕不是劍術(shù)。

雖然他的到來使我多少有些驚訝,但是我依然首先打破沉默:“還記得劍術(shù)的口訣嗎?—‘隨意而動,隨刃而解’現(xiàn)在我的意志已經(jīng)與大海融為一體,我希望你能理解,這口訣還是你教我的。”

陳達拔出劍來:“就因為我理解我才不愿意讓你被夢想的狂熱所控制!醒醒吧!看清你的夢想,你會失去一切的!就是用劍逼著你,我也要帶你回去!”

“非常謝謝你能來看我,你了解我,你應(yīng)該明白夢想對我有多重要,沒錯我已經(jīng)失去一切了,我不會回頭,讓我們用劍來決定一切吧。”我怒吼著,掩飾著自己的痛苦,快從我面前消失吧!

于是,兩柄劍一來一往交相揮舞著,暴風(fēng)雨悄然降臨,打在劍鋒上發(fā)出陣陣呻吟,盡快讓這場戲落幕吧!我就快受不了了!望著迎面刺來的劍鋒,我將胸膛迎了上去。鮮血沿著沙灘流淌,不斷地被暴風(fēng)雨濺起,我從容地將刺入胸膛的劍拔出:“你輸了,請你離開吧,從此離開我的生命,讓我和夢想在一起!”

大雨漸漸模糊了我的視線,我仰面倒在沙灘上,默念著讓這兩柄劍將我的記憶一起帶走吧!———現(xiàn)在我該如愿以償了吧?我的淚水已經(jīng)流干了,從此,我不再擁有,也不敢再擁有;我不須要以淚來詮釋什么,難道我不該笑嗎?我不該享受我追逐夢想的過程嗎?

現(xiàn)在起,我只是一個追夢者和一個旁觀者,讓我享受我的選擇給我?guī)淼囊磺邪?!讓我享受我的孤獨吧?/p>

不知不覺已是黃昏了,我來到船艙內(nèi),握著手風(fēng)琴,拉了一支低回婉轉(zhuǎn)的曲子。其實我并沒有放下,否則我又如何會去楓樹下呢?我意識到,我只是斬斷了與過去的一切聯(lián)系吧了,羈絆依然存在。此時已是深夜,我久久凝視遠方的燈塔,再一次笑了。琴聲依舊回蕩在深海,船漸漸駛離燈塔的視野,成為海天相交處的一個虛點。我懷抱著手風(fēng)琴安然睡去,就像懷抱著我的過去,眼角掛著一滴久久難以風(fēng)干的淚水。

看來,真的只有等到我成為海燕的那一刻,我才能超越一切羈絆嗎?在此之前,不知道我還要這樣度過多少個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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