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與虛幻之冰封雪堡

“終于到了么。”

看著懸浮顯示屏上的三角亮點和熒光劃分未知區(qū)域的大型建筑，我不覺地松了一口氣。

把扭傷的腳腕簡單地包扎好之后，我緩緩地在一堆破碎的零件堆中走出。

“看起來飛行器徹底報銷了吧，只好自己走了。”

真不知道這算幸運還是不幸，但至少我已經(jīng)到達(dá)了城堡的門口，而且從那“粉身碎骨”了的飛行器看來，我還算幸運。

我不斷地翻動著零件，將飛行器遺骸中唯一看起來還算完好的終端芯片取了出來，放入了纖維袋中。

站在大敞的古老城門的外面，我呼一口氣體。而這一口渾濁的氣體剛剛出口就化成了一陣白霧。

一陣蕭索的寒風(fēng)吹過，就像一把把利刃在裸露的肌膚上刮過。

就像惡魔的利爪附上了人類脆弱的皮膚。

（連體風(fēng)衣樣式的防護衣上的特殊纖維能避免外來的攻擊、燙傷等傷害，要不然我在飛行器墜毀的時候就算不被摔死，也要被機體自燃性爆炸給炸死了。

但是，唯一的缺點就是保暖的性能差，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我深知，不能再在暴風(fēng)雪中多呆。

也許城里面會溫暖些。

抱著這樣的念想，我收起懸浮的顯示屏，拖著凍得僵硬，而且似乎還嘎吱作響的身體向高聳的古老城門內(nèi)走去。

但事實也許總是殘酷的。即使有高聳的城墻擋著，城內(nèi)也沒有比城外一片冰冷荒蕪的大漠好到哪里去。無孔不入的寒風(fēng)還是叫我再一次攏住了防護衣的領(lǐng)口。

說好聽一點就是：這里的建筑風(fēng)格很獨特，極度復(fù)古的風(fēng)格。我從未見過。但實際上來說，我從未在發(fā)達(dá)的地下城市中看到過這么古老的東西，簡直就破敗極了！

而且，里面幾乎是一片銀白色的世界。

通常被視為國家榮耀掛在店鋪屋頂?shù)钠鞄么蠖嗥茽€不堪，掛得高的旗幟被寒冰凍住，掛得較矮的，也被風(fēng)雪“分了尸”。大街上大部分的店門緊閉著，有的被不規(guī)則地封上了釘版。透明的窗戶幾乎全都破碎了，透明渣子掉了一地。

更可怕的是城堡的地面上都結(jié)一層薄冰，此時大街上卻雜亂不堪，許多東西阻擋在我的前面，而鋒利的窗戶的碎片正灑在那上面。

在我小心翼翼地跨過一個個雜物之后，一個龐大的東西擋住了我的去路。那是一架翻倒的馬車，輪子歪倒在了一邊，馬車?yán)锏暮芏鄸|西都倒了出來，還有兩匹凍死的馬。

這下就算我怎么躲開，怎么小心翼翼也無法毫發(fā)無損地越過那馬車了。更不要說我剛扭傷了腳。

沒過多久，我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

“人都到哪兒去了？”我環(huán)顧四周并望向遠(yuǎn)處的街道，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唯一和我一樣有著生命的，也只有那一只掛在不遠(yuǎn)商店破損屋頂?shù)臋M梁上毛絨絨的貓頭鷹。

貓頭鷹感受到我的視線之后，拍了拍翅膀上的雪塊，朝我飛了過來。

貓頭鷹在我頭頂上盤旋了幾周，便急速向一旁不起眼的小鋪飛去。

我立馬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我跟隨著貓頭鷹轉(zhuǎn)入了一個小巷。

巷子里面的光線極暗，就算開啟了光屏裸眼防護鏡，也只能看清自己周圍的一小塊。所以我不得不摸索著前進(jìn)。其實我也不確定為什么我有足夠的自信能夠通過這條小巷找到我一直追尋的目標(biāo)，而不是一條死巷子，或隱藏的危險。

我只不過想這么做罷了。

即使在進(jìn)巷子的時候，我斷斷續(xù)續(xù)感覺到有目光一直跟隨著我。

天知道為什么這里能源空間的穩(wěn)定性極差，干擾到了主行為終端處理器的各種執(zhí)行功能。（雖然從量子力學(xué)的角度，證明了人類意識不是以數(shù)字系統(tǒng)原則構(gòu)建，因此人的意識是不能輸入到計算機里去的。但這只是假設(shè)未來改造出了這種設(shè)備。）

走了將近20分鐘，一縷光亮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然后就是巷子的出口。

一陣強光后——

我看見，貓頭鷹滑翔于那看不透的晦暗。就像一顆耀眼的流星穿透陰沉的天際。

一座古代皇室的城堡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城堡的大廳、主院高大宏偉，裝飾、擺設(shè)霸氣華麗，但總縈繞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陰氣。例如似是被利爪撕裂的大廳里的簾子，桌布，覆蓋著厚重灰塵的地板，墻壁和掛滿了蜘蛛網(wǎng)的貢品和墻角。

我摸了摸走廊臺階上的青苔，又回頭看了看構(gòu)造奇特的天窗和琥珀琉璃貢品，若有所思地繼續(xù)前進(jìn)著。

突然，我腳步一停，也沒有轉(zhuǎn)過頭去就說：“出來吧，難道你的愛好就是偷窺別人嗎？”

……沉默良久，終于有一個聲音在我身后不遠(yuǎn)處響起：“真沒想到，居然這么快就被你發(fā)現(xiàn)了。”

這個聲音！

為什么是這個聲音！

我瞪大了雙眼，身體自動地朝聲源轉(zhuǎn)了過去。

“怎么？很吃驚嗎？可明明是你發(fā)現(xiàn)了我。”一位衣著光鮮華麗的青年佯裝無辜地看著我。

只是，那張臉我并不陌生。

“你！”

一股難以抑制的憤怒之火瘋狂地席卷上了我的心頭，將我的理智燃燒得所剩無幾。我?guī)е簧響嵟瓫_向了對面的青年。

然后，我一把揪起了青年的領(lǐng)子，失去理智般地朝他怒吼：“為什么是你？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

他伸出手想要將我的手從他的領(lǐng)子上掰去。“冷靜一點好不好。”他皺起了眉頭。

“你叫我怎樣冷靜！為什么把她一個人留在那兒？你怎么可以留她一個人在那里！我不是叫你照顧好她嗎！她的身體那么弱……回答我！B11！”不用想也可以知道，我的眼睛里一定紅的充血了。

“哼。”B11冷哼一聲。一臉鄙夷地盯著我，冷冰冰地說道：“你自己還不是扔下她自己來到了這里。別把責(zé)任推脫到別人的身上。更何況，我憑什么替你這么做。”

“……”他說得不錯，我無話可說了。怒火燃燒殆盡了之后，悔恨的潮水又奔涌而來。于是，我漸漸松開了攥著B11衣領(lǐng)的雙手。

“還有一件事……”

耳朵里就像被灌進(jìn)了冰冷的水。眼前不斷閃動著蒼白刺目的雪花。

回憶，就像檢查燒傷的傷口。

我來到這里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么？

……我在一個被漆得全白的觀察控制室里面醒來。

記憶，是一片純白。

我試圖回憶。即使頭疼欲裂。

未果。

我發(fā)了瘋似地在這一件房子里尋找過去的我曾存在過的證明。

沒有。沒有。這里沒有。這個房間唯一為我留下的，只有手臂上一個冰冷可怖的烙印——B3。

受不了這壓迫的氣氛，我破門而出。

映入眼簾的就是無數(shù)懸浮的門，很多很多。我開始一間間地去搜尋。

可很久以來，我沒有看見任何一個人，甚至是一個生命體。

最終，我到了頂樓F的最后一間房——F7。

原本不報任何希望的我，發(fā)現(xiàn)了她的存在。此時此刻，我激動的心情無法言訴。

昏暗房間里堆放著很多龐大的機械，光線十分復(fù)雜。復(fù)雜的光線在鐵質(zhì)托盤的折射下透入床上人兒的面罩，一絲情緒悄然籠罩在我的心間。

她是躺在病床上的。

她好像是聽到了聲響，她艱難地抬起了腦袋，在纖細(xì)而柔軟的發(fā)絲中露出了慘白的臉龐和一個大得足以蓋住她整個臉龐的呼吸器。

她迷茫地望向了我的方向，沉默著，似乎在等待著我的反映。

可我卻突然說不出話來。

“你不是“RF”里的醫(yī)生吧？能聽聽我說話嗎？這里已經(jīng)好久沒有人來了。”少女伸出自己青白色的滿是注射的痕跡的雙手，輕輕地?fù)崦藥紫伦约簯牙锏难笸尥蓿冻隽艘桓币藨z惜的寂寞神情。

我仍然沉默著，卻伸出手搭在了她的頭發(fā)上。

“呵呵。”她恬靜地笑了，用淡淡地語調(diào)訴說著，她想告訴我的一切。

我們的談話幾乎都是些沒營養(yǎng)內(nèi)容。

她說她是一位普通的女孩，和任何普通小孩子一樣，擁有著普通而又幸福的童年。但她卻總是微笑著說些很悲傷的話題。

她說她得了很嚴(yán)重的病，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在退化當(dāng)中，也許不久之后就會與世長辭。

她說，也許不出一個月，她……

說到這里，她微微低下了腦袋。

“即使只有一次也好。”她猛然抬起頭，目光穿透那熟悉又陌生的空氣，穿透了過去和未來。“在我這腐朽的軀體還未逝去之時，在我的雙眼尚且能視之時，讓我再見一次我的親人。用我的雙手去接觸，將他們的音容笑貌都銘記。”

我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

“拜托了。”她仰起頭來直視著我，反握住我的手。

我為她擦去滿臉的淚痕。

“拜托了……”她哽咽著喃喃自語。

我不記得我那時曾說了什么。

一切的句號，就是她的笑顏。

接下來，就連在底下城外圍救起B(yǎng)11并將女孩托付給他都是在一片匆忙中決定的。

……

我沿著城堡一樓的走廊找到了城堡中最高的建筑物——那是古書記載中祭祀供奉神靈的“高塔圣臺”。

著實讓我吃了一驚，原來街上不見的人幾乎全都聚集在了高塔門口。

見其中的大部分人都目光呆滯，見到有人也不過僵硬地將腦袋轉(zhuǎn)了過去。我頓時打消了上前談話的想法，警惕地看著他們。

不出我所料，那群人一見我便張牙舞爪地沖上前與我纏斗起來。但即使我再警惕，也抵擋不住那前仆后繼的人群。

很快，我就被制服住了。然后，B11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用麻繩將我的手捆住了。

他與那群人中的較為出挑的兩人一起將我送上了高塔頂端的隔間。

一進(jìn)隔間，我就被三人摁倒，跪在了地上。

“終于見到你了。”嘶啞蒼老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傳來。

我沉默地抬起了腦袋。

一張眼窩深陷，皮膚枯干發(fā)皺的并掛著不自然笑容的臉。

我默默在心里這么評論。

他用枯樹枝一般的手指將我從地上拖了起來，用一種看商品一樣的目光掃視著我。

“我真高興你能找到這兒來，我們這兒正好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別這么固執(zhí)地去做傻事，不如放棄她，加入我們算了。”一點起伏也沒有的聲音，上揚的嘴角，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不禁嗤笑了一聲。

“哼。”

他的嘴角還在不斷上揚，到了某一種恐怖的程度。“看來你是不愿意加入我們了，那只好將你毀掉。以免干擾到了我的計劃。”

他拿出伸縮桿一揮，向那三人指揮道：“將他鎖進(jìn)斯塔。”

“做夢！”時機終于成熟了。

B11手刃擊暈了那兩個跟班。

我掙脫了身上的繩索。猛地奪過巫師手中的空間干擾裝置狠狠地折斷了。

就像有什么，戛然而止。

那一瞬間，有種全身被碾碎，然后又慢慢拼湊起來的感覺。

“那是一個陰謀。”記憶的碎片被慢慢拼湊。

“這一切都是不尋常的。不符合常理的。巫師將現(xiàn)代的科技和巫力融合在一起。將不是這個世界的東西導(dǎo)入了進(jìn)來。”B11的聲音響起。

“而你也是不屬于這個空間的。”B11。

“這是一個真實而又虛幻的世界。”B11。

“請你幫幫我。”B11的聲音不斷響起。

“拜托你……”一個聲音久久回蕩。

“拜托你給我醒一醒吧！”一個活潑而有朝氣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無數(shù)“鬧鈴”面板在我的面前彈出。

“嗯？怎么了？”我揉了揉迷蒙的雙眼，看向了她，我的妹妹。

“什么怎么了。你都快遲到了！太陽都曬到屁股了，你還睡！”她一邊設(shè)定著道路運行器，一邊將我從保護倉里扯了出來，口中都快噴火了。

“沒啦，只是夢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嗯，勇者斗惡龍。”我漫不經(jīng)心地趴在了她的身上。

“什么跟什么啦。你總是那么奇怪。”她已經(jīng)一只腳踏入了模擬道路運行載體，并且也把我扯了進(jìn)來。

然后，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停地?fù)u晃著我：“老哥，老哥，老哥！我剛給你更新的課件芯片你帶了沒？”

“誒？”有這種東西嗎？我怎么不記得了。

“還不快點調(diào)整機器?。?rdquo;

這是一個真實而又虛幻的世界。

夢中的少女，是我們共同的母親——地球。

少女的親人，是我們。

唯一能拯救母親的，是我們。

巫師，這玷污所有美麗的，不正也是我們嗎？

若不再好好保護我們美麗而又脆弱的地球，一切美麗都將沉寂與冰封之中。

最終——無聲無息地死去。

歲月的晚風(fēng)吹來，輕拂過這一片被遺忘的廢墟搬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