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在這張鋪著早已陳舊的桌布的八仙桌旁坐了整整一上午,從清晨那種伴著霧的朦朧到現(xiàn)在接近驕陽似火的日頭,少說也有四個小時了。她懷疑就是這樣坐著一整天,會和任何一絲靈感告別。
原本,她想早早起來,伴著日出尋找那份柔和美,但這似乎以失敗告終,她發(fā)現(xiàn),縱使朝陽再美,可那一瞬間還不足以驚心動魄。
那日是沖破黑暗的新兒,雖不足以使光芒萬丈,但卻以光明的希冀,告知大地,告知人類,告知萬物,一切美好從這一刻開始。彩霞曼妙的繽紛并未搶去朝陽分毫光采,反而恰到好處的配合著,做到完美的陪襯。天邊的曙光還不明顯,映著五彩斑斕的彩霞,劃出一道隱約的天橋。朝陽周圍的一些,神似是九天的仙女霓裳邊裝點的輕紗,悠悠地飄舞著,給人想抓住的沖動,合攏五指喚醒夢一樣的幻想。
漸漸的,那霞光擋不住朝陽,天邊的輕紗便越來越淡,旭日的光越來越強烈,他開始追求更卓越般向高空移動,讓人們臣服,饑渴卻越發(fā)依賴。
涼爽的清晨在夏季就如同幻影,悶熱往往能輕而易舉地打破平靜。
“咔吱~”,女孩兒一驚,原來是奶奶回來了。老式電動車聲是最好的通報。下班后的奶奶似乎永遠是那樣嚴肅莊重。她有時話很少,就連下班后叫一聲開門都是響兩聲喇叭來代替,有時她話又很多,當(dāng)她通知工友干活時總能比家人間聊天說的話還多一些。她能把一件業(yè)余的事干得比本分事還要認真,這或許是農(nóng)家質(zhì)樸的心的一種表現(xiàn),又或許是老一輩工人的通病,但在女孩的認知里,這些事中她為自己考慮的成分實在微乎其微。
奶奶脫下筒靴,腳上如釋重負。鞋底的爛泥重量仿佛在她腳踝處灌了鉛,老年人臃腫的身子不得不強迫她一手抓著門把,一手將靴用力拍打水泥地。她背對著女孩,但女孩兒仿佛依然能看到她此時的表情。泥巴四濺,她只好皺著眉頭瞇著眼睛,防止亂舞的泥巴濺到,也防止如雨的汗一不小心滲到眼中。即使如此,也不曾停止手中的動作。
瞬間,烈日陽光似都失了顏色。只留門前一抹背影,其它都成了映襯。
陽光愈加猛烈,女孩看不見飛舞泥巴的顏色,只覺得它們在發(fā)光,這一塊塊水晶映襯著勞動者,讓她年邁的身軀重新充滿活力,讓臃腫的身體重新恢復(fù)矯健,只是那半頭的白發(fā)依舊張揚歲月的侵蝕。
而背影卻堅強地詮釋著:不服輸……不輸給歲月,亦不輸給自己。
“田里還有點活,我晚點兒回來,不用等我吃飯了。”慈祥而急促的聲音漸行漸遠,在女孩兒心上蕩開朵朵漣漪。
希望奶奶盡快回來,希望每個到了享受天倫之樂年齡的老人能放下責(zé)任,放下負擔(dān),享受這夏日帶給自己的歡樂,而不是苦難。
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重新坐正身子,思緒如泉水一樣涌出,在本子上寫下:“那女孩在這張鋪著早已陳舊的桌布的八仙桌旁坐了整整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