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

時光，真的是一個很無情的東西。它如流水一樣，有時會輕輕地覆蓋掉一切。不斷的開始，不斷的結(jié)束，不斷的告別……

我怕見星兒眨眼，花兒微笑。因為它會引我見天水相接的故鄉(xiāng)，院中的槐樹下，一位老人在輕倚著樹干，遙望遠方。

每每聽同學(xué)們說起自己的外公是多么好、多么疼愛他們時，心中不免有些酸楚。我也曾有一位疼我、愛我的外公，可我………

年幼時，由于父母四處奔波，無暇照顧我。于是，將我托于外公外婆照看，他們對我甚是疼愛，記得那時，最快樂的時間就是在晚上，那時村里還未通電，按當?shù)亓?xí)慣，天一黑，大多數(shù)人家都睡了。而外公則會與我坐在院中的槐樹下，我躺在外公懷中，看著跳躍于樹葉間的星星，聽著故事，不知不覺地睡去。再次醒來時，早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外公是個盲人，從我記事以來，他就已經(jīng)看不見了。聽父母講，外公還能看見時，總是會領(lǐng)著我去趕集，給我買一大堆的好吃的。偶爾，還會領(lǐng)我去山上玩?？墒牵谖业挠洃浿?，外公從未走出過院子，僅僅是從屋內(nèi)走到院中，在從院子走到屋內(nèi)，而我的模樣在外公腦中永遠定格在了兩三歲。

后來，由于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我被父母接到了城里，只能偶爾去看望他們幾次。

記得有一次學(xué)校放假，我便乘車來看望外公。一下車，我便望見外公站在院中的槐樹下，當他聽到我的聲音時，便顫顫地走來，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問我暈不暈車，要不要躺一會兒，我隨著應(yīng)了幾句。

不一會兒，外婆就將早已精心備好的飯菜盛上來，我狼吞吐虎咽地吃了起來。這時，外公坐在身邊，一雙粗糙的手摸著我，并喃喃自語著：唉，真快呀，都長這么大了，都長成大姑娘了。

中午時分，外婆出去買點東西，家中只有外公與我，外公對我說，他想洗腳，能不能幫他倒點水，于是我備好水，并擺凳子，也隨便說了一句“外公，我?guī)湍窗?rdquo;。本以為外公會微笑地說不用的?？伤仁且汇叮缓箢濐澋卣f：“好、好。”我霎時腦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但又礙于顏面，無奈之下只好洗了。他的腳臃腫而又長滿老繭，粗糙的似乎要劃破我的手，我懷著為難的心情幫外公洗完了腳。記得那一整天，外公都面帶笑容，外婆還不時地問外公，是不是生病了。

傍晚時分，得走了，因為第二天學(xué)校就開課了。走時，外公一直絮絮地叮嚀我路上要小心。我?guī)еf般叮嚀上車了，從后車窗向外望，看到外公還站在院中的那棵槐樹下，迷茫地眼睛，執(zhí)著地望著遠方，似乎要望破蒼穹，尋找天邊的最后一抹余暉。

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里外公走了，他最最疼愛的孫女由于在他鄉(xiāng)求學(xué)而未參加他的葬禮，聽母親說，葬禮那天，來了很多人……

外公走了，在他的孫女正要報答他時，他走了。他也許還不知道，那次他的孫女給他洗腳，竟是不情愿的。他，靜靜地走了，連讓我向他認錯的機會都永遠消失了。我想，真心誠意地給外公洗一次腳，可，可他……他在黑暗中度過了十幾年。他看不見孫兒們的模樣，有些孫兒甚至都未曾謀面，而現(xiàn)在，他終于可以看到他的孫兒們了。終于可以看到他的孫兒們都已長大成人，可是，“外公”這個稱謂，我們這些孫兒卻再也不能叫了，不知自己的愚蠢與無知他還能原諒嗎？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故鄉(xiāng)那院中的槐樹，應(yīng)該開花了吧，外公，您在天堂，能聞到它的香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