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出嫁的那一年我才讀小學六年級。依稀還記得那天的天空很藍,陽光猛烈地照耀下來,毫不留情地炙烤著人的皮膚。阿姨穿著潔白的婚紗,用她那只白嫩的左手挽著姨丈略顯灰黑的右手,在陰涼的樹蔭下安靜地微笑著。過了一會兒,吉時已到,紅傘撐起,阿姨走出門口的一剎那,忽然拼命地揮動著她左手上的一束鮮紅的玫瑰花,回過頭來大聲的對我們說:“別擔心,我一定會幸福的。“眾人一片安靜的沉默,之后有人喊道:“跨出門口時別回頭,那是不吉利的。”……接下來的事情我就不太記得了。只是回憶起來還很清楚地記得,阿姨那天滿面笑容地坐進了停在門口前面的黑色小轎車,車門重重地關上。小轎車載著阿姨以及我們的思念,漸漸地走遠了……
時過光景,流年似水。阿姨昔日的幸福,就像隨風飄揚的七彩泡泡,一下子消失的無蹤無影。
媽媽開始時常接到阿姨的電話。我在旁邊聽得見,阿姨的聲音蒼老了很多,已經(jīng)不像以前那么清脆了。每次一通電話就是40多分鐘。放下話筒后,接下來的是媽媽無盡的嘆息。“阿姨又跟姨丈吵架了嗎?”我輕聲地問道。“嗯”,媽媽眉頭緊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回答。“你姨丈還打了她呢,她全身都弄得傷痕累累的。”然后房間里就是漫長的安靜,誰也不愿再說什么。思緒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那天中午阿姨幸福的笑容還深深地印在腦海中,我的內(nèi)心一陣低沉的跳動。忽然覺得,阿姨的笑容,就像藏在箱子中的開始泛黃的照片,一點一點地化開來。“對了,明天你乘車去看看她吧”,媽媽抬起頭來,淡淡地說道,“這么久沒有去探望她了,一定很孤單吧”。我靠在墻上,輕輕地點了點頭。房間里的光線黯淡黯淡的,視線轉移到窗外,發(fā)現(xiàn)天空陰暗沉沉的,云朵一層一層地壓下來,大概是因為快要下雨了吧。
第二天,天氣意外的晴朗,太陽高高地掛在天空中,綻放出金色的光芒。我坐在光線明亮的客廳中,把頭靠在柔軟的沙發(fā)上。沙發(fā)并不陳舊,是去年買的,可上面卻有一些明顯的裂痕,就像是被人用手上長長的指甲抓過似的。阿姨在旁邊削著蘋果,我看見她的手已經(jīng)變得很粗糙,指甲也明顯短了很多,而且指甲縫里還夾雜著黑色的不明物質。在我的記憶中,阿姨的手是纖細白嫩的,指甲也是干凈透明的。“你最近的學習怎么樣了?”阿姨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我,輕聲地問道。“嗯,一般般。”我回答道,低頭咬了一口蘋果。“你下學期高一了吧,打算去哪所高中呢?”“2中。”……整個中午就在我們這些看似無聊的對話中悄悄地過去了。這時,門被重重地打開,姨丈回來了,他黑著面孔,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走進了房間。阿姨臉上的表情苦澀苦澀的,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阿姨,如果你過得不幸福,可以離婚的。媽媽,叔叔他們都說離婚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我小聲地對阿姨說著,耳朵聽見了房間里傳出的什么東西砸碎的聲音。大概是姨丈遇到了什么不順心的事情,在砸東西吧。阿姨只是淡淡地笑著,很自然地說:“別大驚小怪的,這種事是常有的。唉,我都是一個38歲的老女人了,你說離了婚后我能干些什么呢?我的下半輩子怎么辦啊……”阿姨還在不停地說著,我卻聽不進去了,也不知到該說些什么。心中的疑惑在一點點不斷的擴大,大人們的想法,我一點兒也不明白。
傍晚,坐在干凈的座位上,汽車內(nèi)的冷空氣一直不斷地在身邊圍繞著,卻無法冷卻我的思緒。人們結婚,不就是為了能夠相互幸福地生活下去嗎?既然幸福已經(jīng)被打破了,昔日的誓言不再,是不是就應該離婚?為什么還要勉為其難的過下去?我看得出,阿姨是不幸福的,可她為什么沒有選擇離婚?……唉,大人們的事情,還真讓我們這種小孩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