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次于人的聰明的動物,是狼,是北方的狼。南方的狼是什么樣,我不知道。不知道的事不瞎說,我只知道北方的狼。”
一位老獵人,在大興安嶺蜂蜜般的黏稠的篝火旁,對我說。獵人是個漸漸消亡的職業(yè),他不再打獵,成了護林員。
我說:“不對。是大猩猩。大猩猩有表情,會使用簡單的工具,甚至能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用特殊的語言與人交流。”
“我沒見過大猩猩,也不知道互聯(lián)網(wǎng)是什么東西。我只見過狼。沙漠和森林交界地方的狼,最聰明。那是我年輕的時候啦……”老獵人舒展胸膛,好像恢復了當年的神勇。
“狼帶著小狼過河,怎么辦呢?要是只有一只小狼,它會把它叼在嘴里。若有好幾只,它不放心一只只帶過去,怕它在河里游的時候,留在岸邊的子女會出什么事。于是,狼就咬死一只動物,把那動物的胃吹足了氣,再用牙齒牢牢緊住蒂處,讓它脹鼓鼓的好似一只皮筏。它把所有的小狼背負在身上,借著那救生圈的浮力,全家過河。”
“有一次,我追捕一只帶有兩只小崽的母狼。它跑得不快,因為小狼腳力不健。我和狼的距離漸漸縮短,狼媽媽轉頭向一座巨大的沙丘爬去。我很吃驚。通常狼在危機時,會在草木旺盛處兜圈子,借復雜地形伺機脫逃。如果爬向沙坡,狼雖然爬得快,好像比人占便宜,但人一旦爬上山坡,就一覽無余,狼就再也跑不了。”
“這是一只奇怪的狼,也許它昏了頭。我這樣想著,一步一滑爬上了高高的沙丘。果然看得很清楚,狼在飛快逃向遠方。我下坡去追,突然發(fā)現(xiàn)小狼不見了。當時顧不得多想,拼命追下去。那是我平生見過的跑得最快的一只狼,不知它從哪兒來的那么大的力氣,像貼著地皮的一支黑箭。追到太陽下山,才將它擊斃,累得我?guī)缀跬铝搜?rdquo;
“我把狼皮剝下來,挑在槍尖上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想,真是一只不可思議的狼,它為什么如此犯忌呢?那兩只小狼到哪里去了呢?已經(jīng)快走回家了,我決定再回到那個沙丘看看。快半夜才到,天氣冷極了,慘白的月光下,沙丘好似一座銀子筑成的墳,毫無動靜。我想真是多此一舉,那不過是一只傻狼罷了。正打算走,突然看到一個隱蔽的凹陷處,像白色的燭光一樣,悠悠地升起兩道青煙。”
“我跑過去,看到一大堆干駱駝糞。白氣正從中冒出來。我輕輕扒開,看到白天失蹤了的兩只小狼,正在溫暖的駝糞下均勻地喘著氣,做著離開媽媽后的第一個好夢。地上有狼尾巴輕輕掃過的痕跡,活兒干得很巧妙,在白天居然瞞過了我這個老獵人的眼睛。”
“那只母狼,為了保護它的幼崽,先是用爬坡延遲了我的速度,贏得了掩藏兒女的時間。又從容地用自己的尾巴抹平痕跡,并用全力向相反的方向奔跑,以一死換回孩子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