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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愛情

我和萬克的相遇是偶然也是必然。

就是那棵濃密的垂柳下,剛過完27歲生日的我,留著15歲年齡的學(xué)生頭,獨自一人坐在護(hù)城河的堤岸上,感受著黃昏悄悄走來??粗詈笠荒ㄏ﹃柦局⒉贼缘乃?,深深淺淺的悲歡,長長短短的思緒總會在心和水融為一體的波紋上浮動。

常人很難相信,一個長相氣質(zhì)都稱上優(yōu)的女人,年過27歲還未曾戀愛過,但事實往往就是這樣。我在艱難的生命路程中,固守著女人的那份清白,在尚缺文明低文化的環(huán)境中,憑著自己的毅力考入名校,從一名鄉(xiāng)村行業(yè)青年跨躍成為大齡女研究生。其間耳聞目睹了太多親友在愛情上的喜喜悲悲,對愛情有種可望而不想及之感。自我封閉太久,時不時有想見日光,無所顧及地愛一場的沖動。就是在對愛情迷惑著懷疑著又渴望著的時候,就在正做著水里霧里飛動的夢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水霧中,堅毅臉上的粗獷、沉穩(wěn)在水波中似靜似動,沖擊著我緊閉的感情房門,我席卷般地跌入夢里夢外的狹縫里。就在夕陽光線隱藏殆盡,水波中的影子完全消失后,才從恍惚的失落中驚醒,想到自己多年的渴望和形只影單的孤寂,眼中的水霧籠罩而來,極大的悲哀升騰著。我控制住自己奔突的情緒,搖搖頭站起身意欲離開,高大的身影真真實實地竟在面前,剛勁、執(zhí)著的臉上粗獷中不失細(xì)膩,淺顯不乏深厚。心事被人窺視的羞澀讓我窘在那里不知所從,眼睛不自在地投向河面,垂柳遮住了我的視線,細(xì)長的葉子正在三月的和風(fēng)下輕輕地?fù)u動。

“小姐,你好!你也……”他手機的音樂聲使他的話語嘎然而止,我的目光快速從垂柳上移向他,沉穩(wěn)得讓臉上沒有流露出來電的任何匿端。“認(rèn)識你真好!”他沒有再看我,扔下一句話擦肩匆匆離去。我沒有動,腦??瞻琢似炭焖倩仡^,那高大的身影早已消失人流……

回到住宿,我仿佛在水里溺了很久般地精疲力盡,用被子蒙著頭徹徹底底地大睡一場后已是又一天的上午,拿著厚厚的書走出宿舍,腳踏在堅實的地磚上,感受著暖暖的太陽照射著,似乎又找回了原先的自己,昨天的一刻像一個美麗的手勢,一揮而過,我是和我的夢境擦身而過。

當(dāng)我踏著夕陽慣性地拿著書邁向護(hù)城河的柳樹旁時,突發(fā)的抵制情緒使我拉回了腳步。接下來的幾日,在住宿的床上,聽著從音樂房里傳出的或順暢或雜亂或優(yōu)美或震耳的聲音來打發(fā)沉悶的黃昏,但心中越壓抑越膨脹的渴望還是在第三個黃昏奔向柳樹。四周沒有那個身影,除了陌生的穿梭的人群。我坐在原先的位置,以原先的姿態(tài)靜守著夕陽在河面上的最后一抹,可他始終沒有出現(xiàn)。我不想用百事纏身之類的客觀因素慰藉自己,我只相信自己的多情和善感,一個陌生人對一個神經(jīng)質(zhì)女子的隨口一聲問候卻輾轉(zhuǎn)難眠,日思萬想。

以后的日日,我如往常一樣在柳樹旁看書,心境就要平靜如初時,叩擊心靈的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我的目光定格在書頁上一動不動,能感受到他停在身邊注視我的頗有深意的目光,直到我脖子僵硬而且實在也強制不住時才抬頭。他迅速移開目光。我掃了他一眼,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胡子拉長而有倦色。

“你好!能陪我走走嗎?”

而此時我無因由地把信賴完全托付給一面之交的陌生人,合上書站起陪他慢慢地走著。他許久才打破沉默。

“謝謝你陪我。”

“我也是。”

他笑了,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清澈的笑。我也笑了,久違的輕快和生而為人的清爽蕩漾周身。

“你好像遠(yuǎn)道而來?”

“一直在這個城市,只是剛出差歸來。”

“讓我猜猜你的職業(yè)。”此話一出,我頓感失語。他的目光閃爍著反問:

“你很在乎?”

“不……我只是順口而出。”

我和他慢慢走進(jìn)繁華地段的陌生人群里,聽著真切的繁雜人聲,唐突覺得自己顯得是如此地傻氣和可笑,看看身邊的夢中的影子,我是該趕走夢境了。就在思考著如何找借口離開時,他停下腳步。

“陪我進(jìn)理發(fā)店好嗎?我想讓自己煥然一新。”

“我……”

“你應(yīng)該相信我,不從別的,但從那份感覺。”

我隨他進(jìn)入了就近的中檔理發(fā)店,呆坐在凳子上望著門外出神。他很有耐心,讓理發(fā)師精心地為他修剪著,此時室友紫子從人群中穿過,我像抓住救命草般地大喊紫,并快步跑向她,壓低聲音告訴他剛剛發(fā)生的事,她“噗嗤”笑了,摸摸我的臉說:

“都這么大的人了,還白日做夢般地懷春。小心步入狼口,還不快隨我逃!”

不分三七二十一,她拉著我鉆進(jìn)熙攘的人群?;氐剿奚?,我的奇遇成了室友的笑料,我也很是羞恥。家教時間快到了,要盡力的,要盡力的,生活費全靠這了。想到剛剛的遭遇,心又為自己擔(dān)憂著。家教是紫介紹的她遠(yuǎn)房表哥,我拉著紫陪同去。紫子爽快地說:

“我正要看看胖胖這小家伙,就舍命陪君子和你去一趟,其實呢?你是不用怕的,如果有什么不祥的兆頭,你應(yīng)該想到我表哥,他可是公安局的副局長。”

我是真的沒有可恐懼的,想到大偉,心里就倍感踏實,他是這世上為數(shù)不多的好男人,有責(zé)任心,重感情,正直,誠實??上Ш媚腥送恍疫\,妻子拋下他和兒子急病而去。我初見他是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正沉悶地吸著煙,看見我和紫來,沒多留意我們也不讓座,干脆利索地交代了他要兒子成績的目標(biāo),并再三申明收入有限,就一小時30元錢。此教來之不易,我沒討價還價,就爽快地在這兒干起來。隨著結(jié)觸的增多,胖胖的成績有所提高,他對我注意并關(guān)注起來。我很欣喜這份關(guān)注,畢竟是能力得到認(rèn)可的一種滿足。

我和紫坐公車到大偉家,路過那個理發(fā)店,我下意識地注視,還沒看清公共汽車已一晃而過。

胖胖為我開的門,看見我倆興奮得不得了。“阿姨老師,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我們正等你呢。爸爸要打電話的,我說你一定來,你果真來了。”

“胖胖,看到阿姨老師,看不到小姨我呀。”

我們度過一個很愉快的夜晚,愛的氛圍和親情讓我倍感形只影單。就是那晚,我極想有一個歸宿,一份完整的感情,我能看出大偉也很快樂很滿足。祝賀完生日,紫拉著胖胖借故走開,屋里陷入沉靜,偉把煙拿到手又放下,雙手不自在地擺動著。我靜靜地期待著,我想如果他說出愛我向我求婚之類的話,我當(dāng)時一定會接受,可是他沒有,只是反復(fù)囑咐我多注意身體,把這兒視為自己的家,多來吃飯多來玩,他和胖胖都很歡迎之類的話。我的心從浪漫的幻想中收回,我也以平淡的語氣囑咐他多愛惜自己,多關(guān)心胖胖,不要只顧工作。既而我們順理成章地談胖胖,夜越來越深,涼氣透過門縫鉆過來,我不禁打個寒噤,他從里間拿出外衣為我披上,男性的溫暖氣息包圍著我,可理智告訴我該告辭了。敲胖胖的房門,紫沒聽見般,倒是胖胖的聲音傳來。

“阿姨老師,小姨說她在這兒陪我一夜。”我默默地看身邊的偉。”

“我送你回去。”

深夜的車輛很少了,發(fā)出低弱的疲憊的聲音。我斜靠在車座上,在車內(nèi)低緩的鋼琴曲里,心抽空地清幽。大偉緩緩地說:

“我一直認(rèn)為,細(xì)水才能長流,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感情。”

“轟轟烈烈和淡如流水之間我還沒有過濾過。太熱了會燒,太淡了會涼。真愛也許是沒有形式的。關(guān)鍵是用心度吧。”車內(nèi)長時間地進(jìn)入靜靜。

車在校門口停了車,我沒讓他送,只想在寬廣的校園里獨自一人走這一小段路,經(jīng)歷一天的東西,腦子塞得滿滿的,我需要梳理。要穿過白樺樹,聽著清寂的聲音,我驚恐地加快了腳步,所幸有驚無險,到宿舍門口才長長地松口氣。她們都已步入夢鄉(xiāng),我輕輕地開門又輕鎖上,沖個熱水澡拉滅燈爬上床,打開的窗戶竟沒關(guān),我欲關(guān),窗外昏暗的燈光下,不經(jīng)意地一瞥,高大的身影和他瘦長的影子成了直角,胡子沒了,少了一份粗野多了一份文雅。我的魂魄久久難定,疲憊和睡意頓消,緊盯著他徘徊點煙,再徘徊再點煙……

天剛蒙蒙亮,他走向?qū)W校的門口。我緊隨著他,見他打個電話不久,一輛奔馳車停在他面前,他上車后車駛向工業(yè)區(qū),我坐進(jìn)出租車緊跟著,車在經(jīng)理大廈停下,他下車進(jìn)入大樓。我心虛地返回學(xué)校,車是行駛著,我仿佛是穿越暴風(fēng)雨之前的迷霧,恍惚到生活正飛如行駛的車輛,急速地發(fā)生著變化。

此后,我沒再去護(hù)城河,我是在冥冥地抗拒著什么,固守著我的生活軌跡,上課下課,幫胖胖補課,他的身影沒再出現(xiàn),或許我沒有發(fā)現(xiàn)。

剛步入校園導(dǎo)師就很看重我,說我在文學(xué)上是難得的一個好苗子,但也要多體驗生活,多接觸朋友,不僅文學(xué)界,包括各行各業(yè),也就在他的推薦下,我認(rèn)識了很多人。又是周日,正在宿舍里涂涂寫寫,導(dǎo)師來找我,說有個嘉賓要介紹給我,我欣然前往,在導(dǎo)師的書房里,他赫然端坐在椅子上,我突然手足無措,導(dǎo)師看看我,又看看他問

“你們認(rèn)識?”

“兩面之交。不知貴姓。”

“我就此介紹,這是我的得意弟子——劉果果,這是我中學(xué)同窗好友的弟弟李萬克。”

“你好吧?”

“還好。”

我的聲音無論如何高不起來,導(dǎo)師注意到我的不自然,關(guān)切地問:

“不舒服?”

“有點兒,你們先聊,我回宿舍休息一會兒再來。”

“不必了。”

我躺在沒一人的宿舍還沒梳理好心緒,敲門聲響起。

“請進(jìn)。”

萬克出現(xiàn)門口,我沒有過多意外地壓制住甜的暖流,嘴張了張,終于沒吐出一言。

“如果方便,我想請你吃頓飯,我相信你的不舒服會在這頓飯后減輕。”

順從的天性此時此刻完全現(xiàn)形,雖然我沒言語,他已看出我的應(yīng)許。

“我在校門口等你。”

他站在我見過的那輛車旁正等我,看見我打開車門,我享受著他的體貼,沒有不自然之感。車啟動后,沒問我去哪兒,自顧駛向他的目的地。我忽然有被人牽制的感覺,語氣中不免有了刺意。

“你是不是生活中都是這樣自作主張。”

“我也要說,我很不喜歡有人怕我是騙子偷偷溜掉,偷看我在夜里徘徊并尾隨我。”

無處循形的窘迫讓我無地自容,他沒看到般地接著說:

“你明不明白,一個女子對男子的逃避恰恰證明她要愛上他的表現(xiàn)。”

“你真是自作多情。”我的自尊緊緊護(hù)衛(wèi)著我,可又找不出保護(hù)自己的語言。摔出一句話后,臉紅了白,白了紅,長時的沉默讓他的目光脫離反光鏡投向我。

“對不起,也許我有些魯莽。正式征求你的意見。請問你想吃什么?到哪個餐廳?”

我承認(rèn),我和他共度了一頓愉快的美餐。我對他深深的好感仿佛建立在千萬前的相識相知般在這餐飯中加強,對他僅存的一點戒心就此消除,不僅此,我發(fā)覺我的身心,我的思維都被他的言談舉止塞得滿滿的。

又一個晚飯后,我正要為胖胖補課,手機響起,是萬克,他說他就在校門口。心中的磁場讓我急急地跑向他,看見對方,彼此都藏匿不住喜悅。夜幕已經(jīng)降臨了,月亮還沒有明亮,燈也沒有次第大亮。兩米之離讓我看他很模糊,但溫柔的愛意包圍著我,我陶醉在彼此的對視里,他忽地走過來緊緊地?fù)肀е遥媲械膲艟嘲愕臏嘏屛蚁肓鳒I,我聽到彼此激烈的心跳聲合二為一,就在那一瞬間,我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愛上了他,愛上了一個我一無所知的男人。他把臉緊貼在我臉上低語著:

“多陪陪我吧,我從來沒有和一個女子有這種感覺。”

我們會成為匆匆過客嗎?面對冥冥不可知的未來。但我向來是注重結(jié)果的人,心莫名地被烙疼一下,我掙脫他。

“萬克,我要去補課的。”

“為了錢?”

“是的,我的生活費要靠這的。我來自農(nóng)村。”

“把時間留給我,你需要的我會給你。”

“不行的。我沒有理由不給胖胖補課,現(xiàn)在不僅僅為了我剛才所說的,更為了我們之間建立的感情。”

“難道我的感情不足以彌補那些微不足道的欠缺。”

“性質(zhì)完全不同。”

他久久地沒有出聲,我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的失落,我的心悵然著,他強作歡顏地說:“我送你。”

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大偉正在門口轉(zhuǎn)悠,一臉的焦急和擔(dān)憂,我忽然有隱隱的歉意,我讓萬克就此停下車,他與我同時看到大偉,我的神情細(xì)微變化他盡收眼底。我略帶命令的停車要求他沒有聽見般徑直在偉的面前停下,不等我反應(yīng)過來,他已下車為我打開車門,我盡量客氣地下車向他說聲:“謝謝。”沒多看他一眼,徑直走向大偉,大偉的沉穩(wěn)沒有使他流露心跡,只是用極淡的語氣說:

“果果,我等你很久了。”

“對不起,耽擱了。”

在為胖胖補習(xí)課的間隙,我發(fā)現(xiàn)大偉一直坐在沙發(fā)上默默地吸煙,樓下一直不肯離去的萬克也一直默默地吸著煙,我跑進(jìn)洗手間給他發(fā)短信,讓他不要再等我。補習(xí)結(jié)束,他仍沒有離去,大偉要我留下陪胖胖一晚,或送我回去。我搖搖頭,感情的天平還是傾向萬克,臨下樓前,我還是吞吞吐吐地說出:

“也許……我暫時不來了,不要遷就胖胖非要我補課的胡鬧,盡快為他再找老師。”

“你和他怎么認(rèn)識的?”大偉停了停問:

“偶然相遇過兩次,前不久在導(dǎo)師家正式相識。”

“他和導(dǎo)師什么關(guān)系?”

“中學(xué)同學(xué)的弟弟。”

“你怎么像審犯人?我走了。”不及他答話我已走出。

就在我邁出房門的剎那,他的聲音又從屋內(nèi)傳來:

“他叫什么?”

“萬克!”

我已顯出不耐煩,能感受到他陷入職業(yè)性的沉思。我不想再理他,快步下樓,萬克看到獨自一人下樓的我,臉上顯現(xiàn)出自我被注重的喜悅,他柔柔地牽住我的手,我掙脫走向車……

車?yán)镆恢蹦瑹o一言,他把車開得很快,校門口的緊急剎車使我瞬間的頭暈身搖,不等他為我開門,自己打開自顧要回宿舍,他快速地拉住我:

“對不起。”

“你太過分了!”

再也不能如往日一樣地上課了,萬克的電話呼叫敲擊著我的心臟,我的思維不再為我存在,想對他抗拒,卻時時地接受,不想付出,卻無形地已付出很多。

我們相愛了,他沒有表達(dá)過愛我之類的甜言,所有的愛都見證在行動上,他不能到,會有人準(zhǔn)時地為我送來每日三餐,我的衣服他不予征求意見地買了大堆小堆,我從未想過擁有的手飾,他拉著我不計價格地買來……一個小頭疼,強拉我去醫(yī)院檢查,打針吃藥補養(yǎng),不讓我上課,不讓我下床,不讓我摸飯碗,穿厚了問我熱不熱,穿薄了又問我冷不冷。我仿佛是一個不能自理不知冷暖的孩子,他要小心呵護(hù)才不至于出問題。有一天我終于大叫起來:

“萬克,你是在用愛軟禁我!扼殺我!這樣下去你會溺死我,愛我就打開你的籠子,給我愛的自由。”

他驚愕地看我許久,把我摟緊懷里喃喃地說:

“原諒我,我真的很珍惜我們在一起的分分妙妙,我怕隨時見不到你。”

“怎么可能呢。”他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震顫讓我的心隱隱地痛著,我抬起頭盯著他的臉,我們第一次相挨如此近地注視對方,在我,是愛的升騰。他火熱的渴望撞擊著我的肺腑,他把我摟得越來越緊。被褻瀆的不和諧的調(diào)音在我感覺中嗡響著,我狠勁推開他,他頓感到自己的失態(tài),松開我跑出……

一個小時,二個小時,三個小時,還沒回來,我急了,不停地打手機,關(guān)機還是關(guān)機,就在我心急如焚地要下樓時,房門有開鎖的聲音,他既而跌跌撞撞地過來,我跑上伸手扶他,他握緊我的雙手放在胸前:

“我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你,想多給你我現(xiàn)有的……其實,你該問問我的工作……”

他突地大腦清醒般地就此而止,塵封心底的片片陰云飄出來,心被敏感搞得忽上忽下。

“你喝醉了,我扶你上床休息。”

我用力把他扶進(jìn)臥室,他順從了我,躺在床上安安靜靜地進(jìn)入熟睡狀態(tài),我為他拉滅燈悄悄走出,關(guān)門的剎那,恍然自己其實和他隔著一道門,抓緊這一閃念,提筆寫下:

“給我留一段時間好好復(fù)習(xí)功課。要考試了。”怕自己反悔地快步跑出……

接連兩個星期,萬克沒有音信,這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其間,我獨自一人看了大海,在樓頂看了朝霞和夕陽,和許久沒聯(lián)系的親友聯(lián)絡(luò)、相聚。這個星期天的上午,我早早地敲響大偉家的門,胖胖開門看見我,鼻子一酸,撲進(jìn)我懷里哭起來。幾個月的光景,“胖胖”竟成了“瘦瘦”。

“爸爸呢?”

“自從你不來后,他整天忙,單位辦案,回來還是辦案,不讓我打攪他,也不管我的學(xué)習(xí),就是飯也顧不得給我做,常常饑一頓飽一頓的。”

我下樓到菜市場為胖胖買些愛吃的菜,做好看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拿起課本為他精心輔導(dǎo)。大偉一直沒回來,我和胖胖共吃午飯時,小家伙突然問我:

“你為什么這么久不來,是不是不喜歡我爸爸,喜歡上別人了。”

“傻小子,我永遠(yuǎn)喜歡你和爸爸,這不是來了嗎?”

在這個熟悉的家庭里,我又有找回自己的感覺。午飯后,胖胖睡午覺,我洗刷完禍碗,透過窗戶看看陰霾的天,云很黑很厚,是要快下雨了,我和萬克的愛經(jīng)過一個夏季了,如今秋已到來,由于天的多變,涼意已明顯。大偉還沒回來,在忙什么呢?想到此,心血來潮地走進(jìn)他沒有鎖的臥室。床上的被子很整齊,有許久沒動的跡象,沙發(fā)上有一雙被子,沒有折疊。我走過去疊好,又向凌亂的書桌走去,一本舊雜志和兩張舊報紙吸引住我的視線,雜志正打開著,上面大大的黑白照片和“通輯令”三個字刺進(jìn)我的眼睛,那年輕的稚氣的臉,粗野的線條上寫著倔強。這不是萬克!不是的!可雕刻于心的面龐實實在在地就在眼前,霹靂在頭部轟隆隆著,頭腦一片空白,我強迫自己正常的思維。那是十多年前的雜志,沒有寫出罪因,我快速地打開報紙,是離此城千里外的一個小城的晚報,萬克的照片又跳出來,醒目的題目一眼明了內(nèi)容“沖發(fā)一怒為玩笑,舉刀殺人畏潛逃。”另一張報紙是本市的早報。“要帳大打出手,民營企業(yè)家重傷住院。”我不想看了內(nèi)容,把它們原地放好,又散亂開沙發(fā)上的被子,關(guān)上他臥室的門跪坐在地上……

外面不知何時落起了飄潑大雨,夜是一點點地降臨了,胖胖早已睡覺,我斜靠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瞪著靜止的燈光出神,心一次次地絞痛著,神經(jīng)過敏地捕捉外面一絲一毫的響動,門終于震耳欲聾般地響了,大偉渾身濕淋淋地站在門口。

“果果,你終于來了。”這個從來不流露感情,不送花,不去學(xué)校的男人,看見他期待的女子露出孩子般的笑。

“你一整天沒回來。”

“我最近很忙。”他忽閃開眼神。

“公事還是私事?”我明知故問。

“公私兼有。你等我一會兒,我先洗個熱水澡。”

我來到了窗前,黑夜中雨的“嘩嘩”聲明顯減弱了,天籟的聲音像一副鎮(zhèn)靜劑,我靜靜地站著,忘了身內(nèi)身外燎心燎人的一切,讓自己溶入大自然的語聲中,厚厚的東西包裹我時,我才感覺大偉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后為我第二次披上他的厚衣,我強忍住不爭氣的淚,萬克從沒有過這樣,那是夏季的雨夜,天很涼,他載我到大商店,為我買衣服……

“果果,你再等會我,我下去買些夜宵。”

我味同嚼蠟,他吃得也很勉強,他終于問了:

“和他鬧別扭了?”

“還好。我只是感到這份愛太多,太滿,太重。我想找回自己。”

“你真的愛上他了。”

“也許是吧。”

“超過對我的這份情義?”

“兩種感情不能簡單地用正號和負(fù)號來表示,我對你的感情是淵源流長的純粹的猶如親人般的愛。對萬克,帶有很多夢幻的色彩,仿佛是多年生活中未有的白馬王子的形象。我有幸觸摸我的夢幻,我無法不義無反顧,結(jié)果有可能很慘重,心可能會碎裂。大偉,你把你的愛和他的摻和一起再分開該多好。”

“我所能做的就是避免你少受傷害,你有時候不是有宿命論嗎?該來的遲早會來,該去的終究要去。”

我的心驚濤駭浪后平緩下來。不和萬克相見的日子還在持續(xù),失神和空虛日日加深。這天我拜訪了導(dǎo)師,他正在書堆里潛心研讀,超然物外的神情讓我望塵莫及,看到我很是開心。

“面色不佳。和萬克吵架了?”

“沒有……導(dǎo)師,我想和你聊聊萬克。”

“我可所知不多,全是多年前的印象,他才十多歲,淘氣、頑劣,愛走極端。不過時間會使人發(fā)生脫胎換骨的變化,從我上大學(xué)后再沒有見面,也沒有音信,就在你來見他的那天我們才又見面。”

“他為何突然拜訪你?”

“他哥介紹來的,還不是因為接近你?對他現(xiàn)在還不信任?”

“不是,我只想側(cè)面多了解他。”

“難得!難得呀!”

真正愛上一個人,一切的條件都成了粉飾,都可以忽略為零。這些日子,我透徹地知道萬克對我的溺愛含有太多的深情。他是在珍惜這有可能明天就要終結(jié)的幸福呀!而我把它看成束縛、累贅,我是該結(jié)束雙方的煎熬了,主動按響他的手機,他的聲音很沙啞。

“果果,我正要給你打電話。明天我要出差。想見你。”

又是黃昏,又是我站過的原地,他的車已停在老地方,小別重見的狂喜讓我小跑著奔向他,他長長的胡子和頭發(fā)讓我心疼,伏在他寬大的胸懷里,體味著愛的暖流,幸福稍從即失的恐懼緊緊攥住我,緊縮的心和放縱的淚一齊發(fā)作……

他去了,說到廣州出差,不安卻時時緊勒著我,每天的至重就是關(guān)注廣東電視臺的新聞,買廣州的報紙。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他的手機號終于在我的手機里顯現(xiàn),平安的聲音傳來,他說他就在歸來的飛機上,20分鐘后就到。我直奔機場,路過報紙亭,潛意識的不安讓我中斷前行,買來廣州晚報。

“市長弟弟被殺,市長親自過問,有人發(fā)現(xiàn)兇手中有一人身高馬大,胳膊上有重傷……”

我頓時嘴唇發(fā)紫,心跳加速,腳下不穩(wěn)地灘坐在地上,激烈的顫抖把報紙抖落在地……

我沒有準(zhǔn)時接他,他打來電話問我在哪兒,我說頭痛欲裂,在立交橋下。十分鐘后,他火速趕來,胳膊上有厚厚的繃帶,不愿證實,偏偏證實,我的淚肆意流下。他把我迅速抱進(jìn)車,沒有注意我手里的報紙,車?yán)镉心吧乃緳C,還有兩個陌生的男人,一個個面色冰冷,兩眼不停地掃視四周。

“我出點事,跟我出國吧?”

“萬克,求求你,自首吧!”

他吃驚地盯著我,為我擦淚的手定格在那兒。

“你……”

我把報示意一下,開車的停下車,他們都圍過去看報紙。在萬克的吩咐下,一個人下車去了銀行,另一人去機場,我能感受到他從未有過的震驚和恐懼。

“果果,我們本不想殺人,只想軟硬兼施地讓他付還欠款,可事情沒在我們的意料之中。”

我只感到心虛氣短,面色蒼白。

“我并不是要隱瞞你我的所作所為,我只想捕捉住這短暫的快樂……”

“你第幾次失手殺人?”

“第二次。第一次是很多年了,我還很年輕,血氣方剛,為了一句‘我比你強’失手殺人……”

“為什么?為什么?這么多年你為什么不改變自己?”

“日益和那些偷盜在一起,不知覺地混入黑道……”

我這粒小小的沙子真的太累了,再也無力控制自己,任它慢慢地下沉,下沉……

醒來自己在醫(yī)院里,一切的一切清晰就在眼前。是白天,陽光亮亮地照著,旁邊的桌子上有萬克的外衣,那是我偎依過無數(shù)次的外衣,依稀殘留著我的淚痕。大偉俯在床沿正沉睡,為我守候得太久了,太疲憊了吧?也許,我生命的狂風(fēng)暴雨連同其中的溫情是到結(jié)束的時刻了。良久,我輕輕地?fù)u醒大偉。他很驚喜,對我異手尋常的平靜也比較滿意。

“告訴我,萬克怎么樣了?”

“就在這間房里,他……”

我沒有再追問,超負(fù)荷的累和痛又讓我閉上眼睛,清清的淚從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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