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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的疤痕

父子關(guān)系

有一對小情侶,男的叫阿誠,女的叫劉妍,兩人交往了一段時間后,劉妍提出想見見未來公公。

她知道,阿誠出生沒多久,母親就不幸過世了。正因為阿誠的身世,劉妍對這位既當(dāng)?shù)之?dāng)娘的未來公公,是打心眼里佩服。

這天,劉妍特意買了一堆禮物,和阿誠會合后,兩人準(zhǔn)備打一輛出租車去阿誠家。說來也巧,在不遠(yuǎn)處,恰好停著一輛出租車,大概是看出他們有打車的意思,沒等他們招手示意,出租車便主動開了過來。

司機看上去年歲不小了,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腰身有些佝僂,也不像一般的出租車司機那樣健談,只是全神貫注地開著車。

奇怪的是,阿誠也變成了悶葫蘆,一路上始終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什么。劉妍捅了捅他說道:“馬上要見到你爸了,我還真有點緊張,你爸有什么喜好,有什么忌諱,都跟我說說,免得我到時候說錯了話……”

阿誠臉色有些不自然,他沖著司機的后背努努嘴,似乎不愿當(dāng)著一個外人的面談這些。劉妍心想,這家伙一向大大咧咧的,今天怎么像換了一個人?

到家后,阿誠掏出鑰匙打開門,劉妍進(jìn)門后才發(fā)現(xiàn)家里沒人,沒等她坐下,房門又開了,那個出租車司機走了進(jìn)來,沖著劉妍笑了笑說:“你快坐啊,我剛才去停車了,沒顧上招呼你。”

劉妍頓時呆住了,這時阿誠才給他們作了介紹,原來剛才的司機就是他的父親。

劉妍好不尷尬,同時在心里埋怨阿誠:哪有你這么辦事的?為什么不早點說?但劉妍很快發(fā)現(xiàn),問題并不是出在阿誠的辦事方式上,而是出在他們的父子關(guān)系上,阿誠對父親明顯有一種抵觸情緒,能不跟他說話就盡量不說,一頓飯吃下來,氣氛極其沉悶。

從阿誠家出來后,劉妍沉著臉對阿誠說:“以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知書達(dá)理的男人,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看錯人了,百善孝為先,對養(yǎng)大你的父親,你都是那種態(tài)度,我又怎么敢把終身托付給你呢?”

阿誠沉默了一下,苦笑道:“你根本就不了解情況,他從來沒盡過一個父親的責(zé)任,我也不是他養(yǎng)大的!”

劉妍一聽愣住了,阿誠繼續(xù)說道:“他因為貪污公款,坐了十幾年牢,那些年我一直跟著叔叔嬸嬸生活,那種寄人籬下的酸楚和無奈,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人是體會不到的,而他帶給我的恥辱,更是我擺脫不了的烙印,沒有同學(xué)愿意跟我玩,因為他們的父母不讓,也許在他們看來,一個罪犯的孩子,天生就攜帶著不良基因。”

劉妍不知該怎樣勸慰阿誠,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不管怎么說,他都是你的父親,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他已經(jīng)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你作為他的至親骨肉,又何必對他的過往揪住不放呢?”

阿誠再次沉默了,他緩緩?fù)鲁鲆痪湓挘?ldquo;我一直懷疑,他根本不是我的親生父親!”

疑云重重

一聽這話,劉妍驚得眼睛都瞪圓了:“阿誠,這種話可不能亂說,你有什么根據(jù)?”

阿誠嘆了口氣:“這種事哪能憑空猜測?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是從幼兒園階段開始記事的,但我最初記憶中的那個父親,跟現(xiàn)在這一個,根本對不上號!”

劉妍連連搖頭:“那個年齡段的小孩子,就算有一些記憶,也是很模糊的,哪能作為成年后的對照依據(jù)?”

阿誠面色凝重:“也許我確實無法在記憶中還原父親當(dāng)時的容貌,但他臉上有一個特征,已經(jīng)刻入了我的記憶深處,是怎么也磨滅不了的:他額頭上有一道傷疤,又深又長,歪歪扭扭的,特別難看。我隱隱約約記得,有一天他來幼兒園接我,有個小女孩指著他對我說:你爸爸臉上有一條蜈蚣!”

劉妍聽得一驚,阿誠將目光轉(zhuǎn)向她:“我父親你也見到了,他額上哪有什么傷疤?連一條印痕都沒有,你要知道,一個成年人,那樣的傷疤,是不可能再長好的。”

劉妍問道:“除此之外,你懷疑他還有別的根據(jù)嗎?”

阿誠毫不猶豫地說:“當(dāng)然有,我懷疑自己曾經(jīng)被拐賣過,那時我應(yīng)該又大了一點,記憶也深了一些,我記得自己被關(guān)在一輛面包車?yán)?,車開了不知多久,從白天開到黑夜,把我?guī)У搅艘粋€陌生的地方,見到了一堆陌生的面孔……”

劉妍倒吸一口涼氣,到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開始傾向于相信阿誠的判斷,只聽阿誠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從那以后,在我印象里,那個帶著寵溺微笑、臉上有疤的男人,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也許我不能百分之百地確定,他就是我的親生父親,但在我內(nèi)心深處,總有種感覺,他才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

劉妍心疼地拍了拍阿誠,阿誠平復(fù)了一下情緒后說:“我不知道現(xiàn)在的父親收養(yǎng)我,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不該把自己膝下有子的幸福,建立在別人骨肉分離的痛苦上,況且他連一個養(yǎng)父的責(zé)任也沒有盡到,收養(yǎng)我沒多久他就入獄服刑了。劉妍,你現(xiàn)在什么都知道了,還會責(zé)怪我對他是那種態(tài)度嗎?”

劉妍無言以對,輕輕嘆了口氣。

兩人商量之后,決定由劉妍代為出面,向阿誠父親把話挑明,求證真相。其實阿誠早就想這么做了,但他一直缺乏勇氣,盡管在表面上他對父親態(tài)度生硬,但并非沒有一點感情。

驚天真相

這天一大早,劉妍就等在阿誠家小區(qū)外面,看到阿誠父親開著出租車出來后,她趕緊擺手招呼。出租車在她身邊停下,阿誠父親探出頭來,看到是她,有些意外地問:“劉妍,你怎么在這兒?是來找阿誠的嗎?”

劉妍沖著阿誠父親微微一笑:“不,我是來找您的。”

上了車,劉妍直截了當(dāng)?shù)刂v明了來意,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阿誠父親的表情,是羞惱還是愧疚。

但情況出乎劉妍的意料,阿誠父親先是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接下來又露出釋然的微笑,說:“我一直以為阿誠對我那種態(tài)度,是嫌我那些年沒盡到父親的責(zé)任,怪我坐牢給他臉上抹了黑,沒想到這孩子,都想到哪兒去了……”

這下輪到劉妍吃驚了:“這么說,阿誠的判斷是錯的?那道傷疤又是怎么回事?”

阿誠父親目視前方,緩緩說道:“阿誠沒有記錯,只是他當(dāng)時年紀(jì)太小了,還沒法形成完整的記憶,只記住了一些片段,正是這種片面的記憶,對他產(chǎn)生了誤導(dǎo)。”

頓了頓,阿誠父親開始了他的講述:“阿誠小時候很淘氣,有一次不小心摔了一跤,額頭上磕了個大口子,去醫(yī)院縫了十幾針,留下了一道很難看的傷疤。有一天,他很傷心地跑來問我,為什么其他小朋友臉上都沒大蟲子,只有他臉上有,他是不是個怪物?我聽了心里別提有多難受了。后來我想出了一個辦法,我找到一家文身店,讓他們在我的額頭上,文下了一條長長的傷疤,連文身師傅都覺得奇怪,他們什么圖案都文過,但從來沒有見過在臉上文傷疤的……”

原來是這樣!

只聽阿誠父親說道:“也許這種方法很笨,但我只能用這種方式讓阿誠知道,他并不孤單,也不需要自卑,他更不是什么怪物,至少他的父親,和他是一樣的!”

劉妍回想著,在阿誠額頭上,確實有一道疤,只是年深日久,疤痕已經(jīng)不太明顯了。至于阿誠父親額頭上那條傷疤是什么時候去文身店洗掉的,這倒不算什么問題。但她心里還有一個疑問:“阿誠記得自己被拐賣過,這又是怎么回事?”

阿誠父親嘆道:“這孩子天生就多災(zāi)多難,從摔傷到被拐賣,其實只隔了一年時間,當(dāng)時阿誠還不到五歲,孩子是我的天啊……”

憶及往事,阿誠父親情緒有些失控,他把出租車靠邊停下,從車上下來,點上一根煙,大口大口地吸著,嗆得連連咳嗽,咳完對身后的劉妍說:“我沒日沒夜地找,整座城市都找遍了,也沒能找到阿誠,我發(fā)誓哪怕耗盡余生,哪怕找遍全國,也要把兒子找回來,但我面臨一個難題,我手邊沒多少積蓄,而尋找兒子花銷很大,要重金懸賞,要到處奔波……”

劉妍失聲叫道:“我明白了,您之所以會貪污公款,是為了找回阿誠!”

阿誠父親的臉頰微微顫抖,他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深沉的痛苦:“我當(dāng)時是一個單位的負(fù)責(zé)人,受組織培養(yǎng)多年,要我瀆職犯罪,向單位伸出臟手,比要了我的命都難受,但我沒有別的選擇,因為阿誠比我的命更重要!”

劉妍輕聲說道:“也許您算不上合格的公職人員,但您無愧于父親這個稱號!”

阿誠父親激動地說:“劉妍,謝謝你的理解,我丟了工作、失了人格,坐了十幾年牢,但我從來沒后悔過,因為我終于找到了阿誠,他被賣到了一個山村里,有個村民在外打工時,看到了我貼的懸賞啟事……”

兩人重新回到出租車上,阿誠父親作了最后的講述:“我先給弟弟打去電話,將阿誠托付給他,然后找到警方,做了兩件事,第一件是投案自首,第二件是請他們?nèi)ゾ劝⒄\。在公安局的那個晚上,我睡了兩年來最踏實的一覺……”

劉妍心中感慨,忍不住問道:“您為什么從來沒對阿誠講過這些?”

阿誠父親說:“一個做父親的,讓自己的孩子在安全和溫暖中成長,是他的應(yīng)盡之責(zé),我沒能做到,已經(jīng)很慚愧了,還有什么可多說的?只是我怎么也沒想到,陰差陽錯的,阿誠竟然會對我產(chǎn)生那種誤會!”劉妍抿嘴一笑:“叔叔,您把車停下,我現(xiàn)在就去找阿誠,把一切跟他解釋清楚!”

劉妍要親口告訴阿誠:那位被你深深誤解的老人,不但是你的親生父親,還是一位偉大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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