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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修族譜

奐忠珊擔(dān)任縣長已滿一年了。這天,他正在辦公室上班,父親奐知禮打來電話,說自己就在縣政府的大門外。

父親的突然到訪,讓奐忠珊備感吃驚,因為自從他來到縣里上任,父親還是第一次來。用奐知禮的話來說,不光自己不能來,還要禁止親戚朋友來,目的只有一個,讓兒子當(dāng)個清官,當(dāng)個好官。

奐忠珊放下電話,趕緊來到縣政府大門外,將父親迎進辦公室。父親告訴奐忠珊,他這次來,是為了奐氏家族族譜的事。

奐忠珊知道,父親從教師崗位退休后,就開始整理編撰奐氏家族的族譜。奐氏家族的族譜雖然流傳有序,但年代較短,只有二十二代、四百多年的歷史,奐知禮一直想為奐家追根溯源,尋宗問祖。于是奐忠珊問:“有眉目了嗎?”為了查清自己這一支奐姓的根源,父親這些年跑遍了全國各地的奐氏家族聚集地,也沒能查清根源。

奐知禮說:“你知道我們這一支奐氏家族的字派嗎?”

“當(dāng)然知道。”奐忠珊自小熟記奐氏家族的字派。

奐知禮說:“我跑遍了全國,發(fā)現(xiàn)其他奐氏家族的字派中,沒有和我們同派的,所以他們都不與我們同根,可不久前,我突然看到一則新聞,一下就有了靈感。”

“什么靈感?”奐忠珊來了興趣。奐知禮說,前不久,他看到一則新聞,說孔、孟、曾、顏四個家族的字派都是一樣的,即“興毓傳繼廣,昭憲慶繁祥,令德維垂佑,欽紹念顯揚”。奐知禮說:“我就猜測,我們祖上是不是從別姓的派系支上分出來的。于是,我把字派對了一下,你猜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奐忠珊搖搖頭,奐知禮說:“我四處查找,終于發(fā)現(xiàn),我們這一支奐姓的字派,竟然和這里萬家村的字派一樣。”奐忠珊覺得不可思議,奐知禮卻說:“歷史上改姓的多了,比如七下西洋的鄭和本名馬三寶,皇帝賜鄭姓,才改名為鄭和。”

奐忠珊點點頭,對父親說:“這樣吧,我明天陪你到萬家村,把萬氏的族譜拿出來查一下,就清清楚楚了。”奐知禮卻說:“你身為縣長,為一己之私跑去,影響不好。這樣吧,找個熟人,幫我?guī)侣肪秃谩?rdquo;

奐忠珊知道父親的性格,就讓父親稍等,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一個中年人走進了辦公室。奐忠珊指著中年人對父親說:“他是萬家村的村主任萬常紅。”然后就把父親所說的事委托給了萬常紅。

第二天,萬常紅開著車,載著奐知禮去萬家村。他雖然名為萬家村的村主任,但在縣城開了一家建筑公司,很少回到村里,村里的事全交給副主任打理。村主任雖然是個虛名,但畢竟是一頂“紅帽子”,這頂“紅帽子”能為他牽線搭橋,結(jié)識許多領(lǐng)導(dǎo),得到許多工程。

一路上,萬常紅給奐知禮介紹萬家村的情況,萬家村有千年歷史,雖然歷經(jīng)浩劫,但村里的祠堂還在,每年還要舉行祭祖儀式。八十歲的萬綱國是村里的族長,說起這萬綱國,在他們?nèi)f家村可是個傳奇。他早年讀過私塾,記憶力出眾,二十代內(nèi)的旁親支系,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是他們?nèi)f家村的“活族譜”。現(xiàn)在他年紀(jì)大了,視力不好,跟他的小名叫“猛子”的孫子住在一起。

萬常紅直接把車開到猛子家里,見到萬綱國,萬常紅尊敬地叫了一聲:“國伯好。”然后指著身旁的奐知禮說:“他是奐縣長的父親,正在修奐氏族譜,聽說我們?nèi)f家的字派和他們奐姓的字派是一樣的,所以想來看看,是不是他們這一支奐姓四百年前和我們?nèi)f家有瓜葛。”

萬綱國一聽,忙問奐知禮:“你們奐家難道就是鄰縣的奐家?”

奐知禮點點頭,問萬綱國:“您怎么知道?”

“我猜的。”萬綱國變了臉色,說,“你也不要看萬氏族譜了,你們奐家和我們?nèi)f家村萬氏沒有瓜葛,至于字派一樣,也許只是巧合。”

一看萬綱國說話時怪怪的表情,萬常紅和奐知禮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蹺。萬常紅就央求說:“國伯,您就讓奐老先生看看族譜吧。”萬綱國卻說:“族譜是隨便讓外人看的嗎?我說沒有關(guān)系就沒有關(guān)系。”說完,再也不理萬常紅了。

萬常紅見萬綱國這個樣子,就知道萬綱國的擰勁又犯了,萬綱國的擰勁他是清楚的。他們?nèi)f家的族譜除了記載支系旁親外,還有黑榜和紅榜,黑榜寫的是惡行,紅榜記的是善舉。記得萬綱國的親侄子因為貪污入獄,被萬綱國記入黑榜。后來,親侄子出獄,發(fā)了大財,就出十萬塊想讓萬綱國把黑榜的事刪了,可萬綱國根本不予理會。

于是,萬常紅只好帶著奐知禮悻悻地離開萬家村。在回縣城的路上,萬常紅心想:縣長給的任務(wù)沒有完成,這可不行,縣長要怪罪我沒有能力的。于是,萬常紅對奐知禮說:“您老再等幾天,我一定想法把萬氏族譜拿給您看。”

萬常紅是個腦袋靈活的人,他想到,萬綱國的孫子猛子在自己的建筑公司做事,于是,他把猛子叫了過來……

過了兩天,萬綱國接到村副主任的通知,說根據(jù)相關(guān)文件,村里八十歲以上的老人,可以免費到縣醫(yī)院做白內(nèi)障檢查,還可以免費開刀。萬綱國本來不想去,可在猛子的勸說下,還是跟著副主任坐上大巴車,去了縣醫(yī)院。

見萬綱國離開了家,猛子馬上打電話,通知萬常紅。萬常紅接到電話,立刻帶著奐知禮來到猛子家。猛子用鑰匙打開一個黑黑的大柜子,厚厚的族譜就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柜子里。面對厚厚的族譜,萬常紅不知道怎么擺弄,還好,奐知禮知道怎么查找,他把自己的族譜和萬氏族譜對照,翻了三個小時,終于說了一句:“我找到了。”

看過萬氏族譜,奐知禮來到縣政府,和兒子奐忠珊告辭回家,當(dāng)然,萬常紅也在場。奐忠珊發(fā)現(xiàn)父親的神情怏怏不樂,萬常紅雖然在一旁賠笑,卻笑得很不自然。奐忠珊就問萬常紅:“怎么了?”

萬常紅不答話,奐知禮嘆了一口氣,說:“我這才明白萬綱國老人為什么不給我看族譜,是因為他不想讓你這個當(dāng)縣長的蒙羞。”

奐忠珊一頭霧水,問:“讓我蒙羞?”奐知禮說:“我慢慢說給你聽吧。”

奐知禮說,四百年前,萬家村出了一個進士,到地方上擔(dān)任縣令,名叫萬知友。萬知友上任后,為了能升官,就動用修繕長江江堤的??睿蛏霞壭匈V。沒想到當(dāng)年長江發(fā)大水,將他主修的劣質(zhì)堤壩沖毀,死了上千人。萬知友也因為瀆職貪污,被處以極刑。萬知友的家人沒有臉面呆在老家,只好遷到鄰縣,并將姓氏改為奐姓。這些,都是萬氏族譜黑榜上所記載的。

奐忠珊聽了,臉一紅,問:“真的?”奐知禮點了點頭,說:“是真的。”奐忠珊想了想就說:“既然這樣,那這段往事就不用寫進咱們的族譜里了。”

奐知禮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說:“其實我這次來看你,族譜的事還是其次。前段時間,我聽到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你上任后得了個外號叫‘奐拆拆’,和開發(fā)商稱兄道弟,我這次來,就是想好好勸勸你。剛好查到萬知友的事,我看啊,這件事不但要寫進族譜,還要寫在第一頁,讓家族里有一官半職的人都以此為鑒。”

奐忠珊臉更紅了,囁嚅了半天,卻沒說出話來。奐知禮又說:“雖然我們奐氏改姓,但字派還是沒改,我們每個奐氏家族的后人,都要領(lǐng)會老祖宗的深意,你把字派再背給我聽聽。”奐知禮說這話時,滿臉嚴(yán)肅。

“世代立綱常,能知忠義長,清明永傳芳。”奐忠珊仿佛這時才明白字派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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